与他们对阵的共有五只鬼,一对双胞胎兄妹,一个瘸子,一个面黄肌瘦满身破布的老头儿,还有一个全身上下都笼在斗篷里又用黑布蒙面,根本难辨形貌的鬼物。
孟公子一眼扫过去,其中四个的出处都能猜得七七八八,唯有最后一个看起来没什么特点的鬼想不出来历。
鬼修藏头露尾的不在少数,从名字到身体全都藏住反倒能让某些弱小的鬼祟们获得安全感,类似的打扮在这个群体中只能算作寻常。
算了,反正这里也轮不到自个儿出手。
刚这样想完,孟细柳就见鬼姬笑眯眯地盯着他说:“你尽忠的时候到了,快上吧。”
什么情况?
孟细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再次确认道:“我?”
钟离笑得如同看到鸡崽的狐狸,“不然还有谁?”
等等啊鬼姬,你不是最喜欢打架了吗?
怎么现在轮到我上了?
他还在沉浸震惊之中久久不能自拔……也没太想拔,最好下一秒琴魔他们就收拾完那帮小杂碎结束战斗。
衔珩居士却抢先一步向场中飞去,只留下一句,“义父等着便是。”
他在这里,又何必劳烦义父上场。
“你!”孟公子想叫他回来,可那孩子已经入场奏起新曲配合师无筝的攻势。
鬼姬语气凉凉地说:“他待你可真是一片赤诚。”
什么赤诚,这分明是糊涂冲动。
明明能置身事外的局面偏偏要自己冲进浑水里洗澡,这跟缺心眼儿有什么区别?
本想明哲保身的孟公子别无他法,只得随之抽刀而上,心中暗想着,鬼姬如今又要冷眼旁观看戏了么?可是她儿子还在场中呢。
想不通,是真想不通,这女鬼又想干什么?
先前三打五琴魔一方尚且能够稳住,原本与兄妹俩缠斗的辛九在毒雾瘴起之后就抽身回到师父师娘身边。他收起了无忧思,反而召出一根笔来协助白落闲绘阵。
注意到有人闯过来,辛九朝哪个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了注视着他的静女鬼姬。
他当即收回视线,专注于自己的手中事。
不能让鬼姬失望。
雾阵刚起还没形成杀局,阵中的老者选准了方向趁机闷头冲出,竟是让其逃了出来。
孟细柳平时看起来圆滑世故,刀势却是又快又狠,与那刚破出雾瘴的老者对上便是来了套硬的。
他动手前当然准备挑个软柿子来砍,正巧这老东西率先跑出来,孟细柳知其来历,应对起来便轻松许多。
老头生前是个蛊师,死后也扒拉着自己的宝贝虫儿们不撒手,害过的人不少,在鬼修中却排不上名号。
鬼修大多不怕蛊虫,连身体都是虚化出来的假象,蛊虫又能寄居到哪里?
除非炼出能够直接啃食魂魄的阴物,可惜这老头儿的小宝贝们没这个能耐。孟细柳毫无尊老爱幼的美好品质,砍这东西比打儿子的时候还要顺手。
他儿子正帮着琴魔跟犹困雾中的鬼修斗法。
被浓雾包裹蚕食鬼身的鬼修见势不妙也要跟着逃出去,但他们不像老蛊师那般本就精通毒术,能迅速判断出哪个方位的毒最稀薄,然后套起护盾就硬冲出去。
此时已经失了先机,再加上乱心琴曲的威能,情绪越发烦躁,更加难以辨明方向。
乌鹊声的琴音配合季翩梅的箫声就如同深夜熄灯时一直绕着床飞的纷扰蚊蝇,呜呜嗡嗡地振翅环肆,时不时还要停落下来叮咬几口。
死人都能给烦活了。
总不能坐以待毙束手就擒,危机之中,一直划水磨蹭的斗篷客突然结印召出数朵鬼火红莲,赤色的莲花开绽在大地上,仿佛燃烧养料般燎灼着空中的毒雾,甚至有几朵开到了孟细柳的脚下,若非他逃跑的速度够快,便会被顷刻烧得连渣都不剩。
那莲花不似凡火,亦不似似寻常鬼火,里面熔聚的怨力如同千万年来精烹细炼而成,教人分不出这到底是火还是怨。
隔岸观火的红衣鬼扬起一个森诡的笑容,“抓到你啦。”
无间烈焰,红莲千煞。
在九幽好好待着不行吗?非要来这人间走一遭。
钟离飞身入阵,手中的静女长鞭直朝那斗篷客甩去,管他袍子底下是谁呢,反正先抽一顿再说。
跑来人间作恶就算了,还当着她的面准备揍她的姐妹和儿子,就冲这份大礼,不给它脑袋上开瓢都算是鬼姬今日大发善心。
显然鬼姬今日并不打算发善心,她甚至还有点犯恶心。
这蓄力一击可接不得,斗篷客很有自知之明地避开,可下一个瞬间鞭影却从它逃跑的方向迎面而来,它正欲再躲,一股冲击从身后撞来,随即火辣辣的痛感在背上蔓延开。
君心莫测,鬼影莫测。
蛇影缭乱难辨真假,虚虚实实的,完全不给它反应的时间。又是一鞭从身侧突袭而至,将凌空的斗篷客实实在在抡到地上。
旁边正开着一朵鬼火红莲。
师无筝看见那熟悉的鞭法就觉得身上发疼,她抚琴的指节用力弱了几分,一小节奏完才恢复正常。
白落闲关切地问:“怎么了?”
师无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遗恨鞭法……
钟离怎么又开始用这套载怨的招数,这么多年过去还以为她早就放下了……先前不是还与一位飞琼君在一起么?
原来始终都没有忘记于燕风。
钟离分不出精力去关注自家姐妹又在想啥奇奇怪怪的东西,她随着被击落的斗篷客一起飞下去,踩住它道:“全捂着做什么,就这么见不得人么?”
那鬼物不说话,唯一露出的眼睛正愤恨地望着她。
钟离见过不少人用类似的眼神看自己,但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被这双眼睛这么盯。
她召出美人恩将那漆黑的斗篷挑破,露出这鬼物的全貌来。
果然。
桃花眼,春风面,冰肌玉骨,目若点漆,说风流倒也风流,说温柔也算温柔,是个明媚清艳的长相。
静女鬼姬问:“就这么舍不得这幅皮相么?情愿把自己一直憋在破布里也不肯变一变。”
这玩意儿分明长着跟她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