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没有打战神主意的想法,她顶多去跟孤云策打一场,却没想到这一去山高水远再无归期。
煦州没有战神的消息,只有几条想法很多的小鱼小虾。
心魔不管世事,每天就盼着重天好了能再续前缘。蓄中客要召唤孤云策重新降世,带领魔道走向真正的昌盛。
钟离那时觉得有些好笑,某位尊神竟也有听风就是雨的时候,连这一丝一毫的可能都要掐死。
他不愿再见孤云策,连小小魔修的召唤法术都要灭除。
可魔道的法门已是遍播四海,杀此一君却阻不了一道兴起。
魔物们成群结队掀起战争,恍若当年的诸神之乱。他们要求世间给予一个公平的容身之所。
如果没有,那就创造。
如果创造不了,那就抢夺。
当魔道众浩浩汤汤而来时,花神与陆生雪刚至风陵附近。
若非涉及到与他们同等级的存在外,道主是不能轻易出手的,否则世间纷争复起,又与大荒无异。
法度治国,规则治世,本来就要避免随意。
在外面的时候大多数情况都是由鬼姬看着陆生雪出手处理那些小打小闹。偶尔小朋友还会皮一下来上两句“领夫人命”之内的怪话。
钟离最多就是在心里暗道一句小兔崽子,便也由着他去。出来后的陆生雪很开心,她也跟着感到松快。
他救过人也救过鬼,不看其形而看其心,秉持着恶有恶报善有善终。
明明沉甸甸的担子尚未卸下,但花神从周围人的表现看出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可惜道主不能出手,甚至不能指示属下去做什么事。
道主必须超脱,没斩三尸也显得像斩三尸了。
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希望不在她这里,希望在他们身上。花神竫只是维持世界运转的工具罢了。
同样的,她将魔物的异动也视为凡类互相间的争斗,如果黎盏未曾出手,事情又扯不上孤云策,那花神也决不能主动出手。
今天竫若是因一己喜恶杀了魔物,明天黎盏或者别的道主就有理由杀她枯荣道中的修者,这种红线碰不得,否则便将由她再起大劫。
忽闻风陵城被魔物大军围困时,陆生雪说,“风陵是我故国的城池,从前我没能守住它,至少现在要能守住它。”
花神没有意见,她一路只负责护持小朋友的安全顺便探查别的道主在此局中有何反应,不到陆生雪命悬一线的时候都不会插手干预他的境况。
竫始终维持着俯视的姿态看这世间,哪怕她是真心喜欢也无法做到平视众生。
走得太远就忘了回去的路,站得太高就找不到下去的台子。坐在道主这个位置上,只能往下摔得粉身碎骨,没有能安然回头的说法。
她在风陵城中也只是旁观陆生雪行事,谨守道主置身事外的美德,绝不越雷池半步。
裹在雪白裘衣中的脸明明美好得仿佛深秋萧瑟之境中难得新开的花,偏生天涯客不作有情诗,她安安静静的样子般般入画,同时克己到了冷漠的程度。
陆生雪从未怨怼过钟离明明能救却不去救,他许诺过要保护钟离,那并非是说说而已。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去磨砺自己不断变强,他就能拯救所有珍惜的存在。
包括众生,包括阿竫。
大抵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陆生雪要肩负的责任,野路子出身也能修行起来一日千里,若能得万载之长,他未必就比那些天生神灵差到哪里去。
那段时日他忙着与人族修士共御外敌,想着阿竫不必负载太多,能一直一直看着就好。旁人提起花神时也只将那隐名埋姓的神祗当作他身贵体弱的夫人,竫娘没有反驳,陆生雪便当她承认。
他不会伤害阿竫,也不会硬逼花神接受自己的处事方式。陆生雪会证明自己跟其他存在不一样,力量也好,尊崇也罢,他什么都不贪图。
可花神却先一步证明了在她眼里陆生雪与其他存在无异。
“道主,魔神一昔叛乱,数万魔物攻上天界,尊上请您回去主持大局。”盘桑来陵川城时依旧是那副翠玉神鸟的模样,这应是她惯用的化形。
彼时花神正在给受伤的陆生雪治疗,这一遭不仅化形上的伤口狰狞,更是动摇了神魂根本,非逼得她亲自出手,“我主持什么大局,司鸿是死了吗?”
这时候来添乱,花神都要怀疑司鸿是想趁机搞她和小野鬼一波了。
盘桑不敢像她家道主那样明晃晃地说阳极死了,只好委婉道:“尊上于青冥泽布下噬魂阵准备消融万魔,他亲自去做了阵眼。”
花神正在给陆生雪传输神力的手一顿,转头看向盘桑,“他是在发哪门子癫?”
噬魂阵的阵眼是祭品,阳极吃错药了么跑去找这个死。
盘桑哪里能揣摩那一位的心思,“诸天魔神准备大开生死之门召唤故去的神祗,事态紧急,请道主回天界。”
竫冷笑道:“那个阵法我看过了,分明只能召回神寂的神祗。事态倒也没紧急到这般地步,司鸿是自己要找死。”
神寂并非彻底消散于天地化为光水雨雾,而是在独属于自己的境遇里永恒地沉睡下去。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和死了没有区别,但极偶然间也可能再次苏醒。
比如用法术强行干涉,不过他们愿不愿意重临世间又是另一回事了。
神寂的神祗基本都心如死灰,若非另有奇遇,他们才不愿意再入这个早就厌弃的世界。
盘桑不知该怎么回答道主,她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尊神要派自己来传话,“如今九天无主一团乱麻,烦请道主回离境宫坐镇大局。”
并不是天界的所有生灵都对阳极忠心耿耿,此一遭群魔乱象出,就连诸多道主都心思浮动,能够力压这番局面的也只剩下一个花神。
钟离没犹豫多久便道:“陆生雪,我去看一眼就回来,你守住风陵城,很快就好。”
陆生雪带着一身伤凝望着她,应了声“好”。
他甚至没有多加叮嘱催促,只在最隐秘的期望中想要她快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