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奇跪坐下来,神情肃穆。
黑衣军师的尸体就平放在他面前的台子上,覆盖着一面用金丝绣成的“燕”字大旗。
这里是自号为燕军的叛军,在并州城外十里的中军大帐。
燕军大将巫剑辉坐在一旁胡椅上抬眼看了看杨奇,又抖了抖手上的丝帛,张口问到:
“这就是那些刺客和他们幕后主使的名单?”
杨奇毕恭毕敬:“是的。”
巫剑辉看了看杨奇,沉吟道:
“除了你们并州四户里一直不肯臣服的叶家,漫天要价的高家。
这名单上面可是有不少人都已经明确表示要归顺我大燕军的。”
“天下纷乱数百年,商贾们早已习惯两面投注。
自从秦王被朝廷调走,并州商户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这时候,大伙各寻出路,总是正常的。”杨奇一本正经地回答:
“而且,少一些生意上讨厌的对手,相信我们并州杨氏就能更好地为我们大燕军做贡献。”
巫剑辉盯着杨奇看了看,半晌才笑了起来:“你这郎君有点意思。”
说着,他转头看向一旁的一个四尺见宽的木盒:“这里面就是你说的那东西。”
杨奇点了点头。
巫剑辉站了起来,走过去打开那个木盒,看着里面如焦炭一般的东西,自言自语一般,不解地说到:“究竟这是什么东西?为何如此要紧?”
一个声音传来:“此物关系天下气运。”
随着声音,一人身披着带帽披风带着一群人从帐外走了进来。
领头说话的人,把披风脱了下来,里面却是一身黑袍,他走起路来一板一眼,每一步间都一样的大小,正是那黑衣军师倪子孝。
可如果他是黑衣军师倪子孝,那躺在台上被刺杀了的又是谁?
巫剑辉闻言一愣:“天下气运?这么神奇?”
黑衣军师面露讥笑:“世间哪有什么天下气运,无非就是那昏君拿来讨美人欢笑的。”
他伸出手指,在那黑炭一样的物品之上弹了一下,“锵”一声,声音竟直透灵台,清脆悦耳。
。。。。。
并州城中,一处大宅,此刻堆满了柴矢。
一群仆人往柴矢上泼好油,退了出去。
管家推着坐在木质轮椅上的秋七娘出来了。
站着的老周管家眼含泪花,手上拿着火把犹豫不决:“七娘,这!?”
坐在木制轮椅上的秋七娘,站了起来,夺过管家手上的火把,猛地抛到柴矢上,瞬时,火光通天。
那一抛,似乎用尽了秋七娘全部的力气,她跌回轮椅,使劲地吞咽了下干涩的喉咙,硬撑着说到:“老周管家,让所有人等、按杨郎计划行动,马上从密道撤走。”
火势大了。
老周管家连忙擦了下眼泪,快步跑来推着轮椅离开。
木制轮椅上,秋七娘嘴角轻抿,两眼微眯,睫毛因为兴奋而不停地抖动。
她在心里暗暗祈祷:“杨郎,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
有一名士兵在帐外通报:“禀将军,看见城中火起。”
巫剑辉抚掌笑了起来:“军师,看来我们的朱四雄统领已经开始了!”
帐内一片欢乐的气氛。
“军师,那这名单?”巫剑辉接着请示到。
黑衣军师用他的三角眼瞥了一眼杨奇,似笑非笑:“抄家,就按名单上的进行。”
巫剑辉朝黑衣军师弯腰抱拳,做了个标准叉手礼:“军师,那我们也马上出发了,再晚,怕赶不上吃肉了。”
军师微笑着点了点头。
巫剑辉转身拉开营帐的门帘走了出去。
杨奇从拉开的营帐缝隙中看出去,只见外面早已经列好了队,马着甲,军着铠,火把的光下,一股磨刀霍霍,腾腾杀气迎面扑来。
片刻之后,在一片“杀进并州,为军师报仇!”的声音中,大军的步伐声往并州城而去。
听着大军脚步声走远了,黑衣军师才转头看向杨奇:“你能第一时间前来提供有关刺杀的信息,以后大燕国不会亏待你的。”
跪了半天,杨奇终于笑了:“能为大燕尽一份力,我并州杨氏不胜荣幸。”
黑衣军师对杨奇的回答很满意,毕竟杨奇一直在提自己是并州杨氏,而不是弘农杨氏,可以说已经和朝廷划清了界限。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相信杨奇的话。
“并州四户,叶杨王高。你就是现在杨家主事的那位公子?我记得,你也在今晚鹤雀楼的宾客名单里。”倪子孝的声音顿了顿,三角虎眼猛地睁开,冒着精光,咄咄逼人:
“那你看到老夫没有死,为何一点也不惊讶!”
杨奇依旧跪坐着,不慌不忙:“因为我知道,他不是真正的黑衣军师。”
“哦?”
是口音,还是酒席上的言行举止?
我找了一个这么优秀的影子,只怕我身边的人也分辨不出来吧。
杨奇似乎看出了黑衣军师所想,接着开口道:
“他的口音,到他的步伐,甚至酒席上的言行举止,都毫无漏洞。”
黑衣军师点了点头,半眯着眼睛看着杨奇,明显放缓了语气:
“那你是如何分辨出来的。”
“日前军师收到夺命铃铛的事,早已经传遍全城。
而您的替身,终究不是您,哪怕是在重重保护之下,在面对危险时,他还是本能地会害怕、会紧张。”
黑衣军师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杨奇耸耸肩膀:
“在进城后、在大街上,他的情绪其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之中,特别是在听到那串铃声之后。
而人在紧张的时候,是会容易感觉口干舌燥的...”
黑衣军师饶有兴致地看着杨奇。
杨奇依旧侃侃而谈:
“于是进入鹤鹊楼后,看到解除了危险,在那一刻他是处于放松状态的。
加上眼下虽然已经入秋,但天气依然闷热,您的替身影子看到我递过去的冰镇梅子酒,顺手就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压压惊...
——而真正的黑衣军师在山西一路行来,从来不喝别人递的酒。”
“哈哈哈!”一道笑声在夜空里爆响。
“有趣,有趣,你竟然比我手下人还要了解我。”猛地,黑衣军师的笑声一下子停住了:
“你这郎君为人胆大心细,有勇有谋...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拜老夫为师啊。”
黑衣军师旁边的一个人连忙劝到:
“军师,不可,这小子有问题...”
黑衣军师抬起手阻止了他说话。
众人看向杨奇,杨奇却摇了摇头。
“嚯”,黑衣军师背后的众人同一时间拔出了剑,指向了杨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