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药包,是柳青姑娘实打实的续命之药,柳三娘母子二人生活清贫,好不容易靠养蚕和女红攒下些许钱财,却不想今日就要梦碎一场空。
就在她们母子二人感到绝望之际,忽然接连一声惨叫从丛林深处传来,那三个小乞丐仿佛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夺路而逃,惊慌失措。
只是短短片刻,他们三人的右手手背就已经红肿发青,肿成了猪蹄,显然吃了不小的苦头。
三人路过柳三娘母子,头也不回地向相反的地方逃去,却不想才跑了没几步,又是三道影子黑线在空中一闪而过。
啪啪啪!
他们的左手手背一片发麻,顷刻间和右手一样肿大发青。
三个小乞丐左右无法离开,捂着自己受伤的双手哎哟叫唤,哆哆嗦嗦地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为首一个年纪稍大点的乞丐,急中生智,将抢来的药包恭恭敬敬放在地上,跪拜道。
“大人饶命,我们三人的兄弟病重在床,却没钱给他买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打劫的,大人饶命!”
一位中年大叔背着手从林中走出,淡淡道:
“为何求我饶命,你们抢劫的又不是我,无知可笑。”
三个乞丐少年闻言,忙不迭捧着药包归还给柳三娘母子,低眉顺眼地跪在地上,目光含泪。
“请大姐大娘饶了我们,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弟弟他如果再吃不上药,很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柳三娘连忙从他们手中夺回药包,反复擦拭后收在包裹里,庆幸不已。
“你们的弟弟,也生病了吗?”
柳青同为短命之人,对他们隐隐动了恻隐之心,犹豫片刻后掏出一点铜钱,塞到他们手中道:
“这钱虽不能看上大夫,抓几味便宜药还是够的。你们的弟弟生了何病?有有何症状?可曾说来与我一听?”
“姑娘竟是医女?”
三位小乞丐又惊喜又羞愧,连连磕头道:“多谢姑娘开恩!”
柳青微微一笑:“不是医女,只不过生病的次数多了,寻常小病自己估摸着抓药来吃,倒也给娘省些钱。”
三位小乞丐认真道:
“姐姐,等我们长大了一定会报答你的!”
柳青听闻此话,身体微微一颤,不由自主便想起自己年少时,遇到那个接了自己馒头的少年乞儿。
她的眼神落寞了一瞬,只是对三个小乞丐轻轻点了点头。
眼见柳三娘母女的危机已经解决,夏流风悄悄步入丛林中,准备继续回去天武镇和松子安会面。
谁知他才走没几步,就听见那三个小乞丐哀伤道:
“……前几日有几个来历不明的大人,抢夺了我们兄弟四个居住的破庙,将我们赶了出去!我们小弟气不过多说了几句,谁知竟被他们隔空打伤!我们知道遇见了大人物,自认倒霉赶紧离开,谁知道小弟他当日还能走能跳的,隔天就一直吐血、头晕、昏迷不醒,这才不过两天的功夫,已经……已经奄奄一息快要不行了。”
听闻是伤,柳青面露难色,叹息道:
“这方面的药方我没有了解,你们只能想办法凑钱去找宋大夫看了。”
夏流风停下了脚步,有些疑惑。
隔空打伤,这不是只有凝神境修士才能做到的事么?为何凝神境的修士会落魄到去和四个乞丐抢破庙住,还一言不合就动手伤人?
“你将那日发生的事细细再说一遍。”
夏流风折身而返,掏出两银夹在指间。“说的好了,这钱足够你们带弟弟去看伤。”
闻言,三个走投无路的小乞丐绝境逢生,当即你一言我一语地将那日发生的细节一一道来,回忆得清清楚楚。
“那日,我和大哥正准备将讨来的饭,混着三弟捡来的野菜下锅煮了。”
“四弟就在旁边生火,刚点起一点火苗,那三个大汉就闯入了我们居住的破庙,扬言要我们快滚。”
“那庙里还留着我们讨来的饭,锅和几件衣裳,老四不舍得走,就顶撞了他们几句,其中一个鹰眼男子二话不说隔空就是一掌,直接将四弟拍飞出去一丈远,我们三人察觉不好,连忙带着四弟就跑,但四弟他还是……还是……”
“将那个破庙位置告诉我。”
听他们哽咽情深,不似做伪,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夏流风沉吟片刻,将两银抛到为首乞丐的手中。
“你们去找宋大夫瞧病时,将在那房顶上的松子安喊来,就说是他师兄找。”
乞丐少年大喜:“多谢恩公!”
夏流风稍稍点头,他将一切交代完,告别了柳三娘母女,孤身一人踏上了去路。
柳三娘母女千恩万谢,重新牵着骑驴的柳青回家,却见她一直若有所思,频频回首看向夏流风离去的方向。
“怎么了闺女,一直看着那干什么?”
柳青闻言,恍然摇头一笑,紧紧捧着怀中失而复得的药包:
“没什么娘,只是觉得恩人他很熟悉可靠……我好像,在哪见过他?”
大概是错觉吧。
……
天武镇郊,破落小庙。
这是一间不知在此伫立了多少年的破庙,久经风吹日晒,漏风漏雨又漏光,早已变成一座危房。
庙里,四个小乞丐的破烂东西都被丢在一旁,三处刚堆不久的干草垛上坐着三个面色阴郁,神情不满的青年男子,正胡乱翻动着烤架上的野味,骂骂咧咧闲聊。
“操他妈,这次出山明明有那么多点好去处,偏咱们三个被分到了这种荒郊野岭来巡岗。倒霉!倒霉!”
另一男子丢下手上的柴,愤愤道:
“别说了,越说越来气!这破地方到处是霉还一股子怪馊味,熏的我恶心。”
四个小乞丐住过的地方,又能有多干净?
那人说着,闻了闻自己的衣裳,面露厌恶道:
“全是穷酸味,晦气!回去之后还不得被那些家伙笑死。”
两人说着说着,连眼前的烧鸡都觉得不香了,躺在干草垛上对着空地处又是一阵唾骂。
“……你们烦不烦。”
一直沉默着,在干草垛上打坐的男子,缓缓睁开眼。
“再抱怨也要在这待着,像个娘们一样絮叨啰嗦,这会喘气倒不嫌这庙空气臭了?”
此男子单眼皮,截断眉,一点寒芒只是在瞳中一闪,就有一股极强的威压从他身上倾泻而出,压的周围人等喘不过气。
他就像是身旁两人无形中的首领,只一开口,就叫两人统统闭嘴,安静下来。
截断眉男子没再理会他们,从那烧鸡最为肥美的部位撕下两腿随意果腹后,继续闭目养神。
直到他吃完了,另两位男子才敢伸手摸向烧鸡,无声无息一顿激烈抢夺,吐出一地碎骨。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大黑。
一男子不情愿地起身,草草收拾了地上骨片,观月判时道:
“我去巡岗。”
他持剑匆匆而去,一个时辰后又匆匆而归,甩下一句“没有异常”后,在干草堆上席地一躺,鼾声大起。
另一位男子慢吞吞起身,正待出去,截断眉男子命令道:
“取些柴回来烧。”
“是,师兄。”男子无奈地领命,巡岗一个时辰后带着两捆湿柴放到火边,也靠在干草堆上小憩片刻。
截断眉男子扫了两人一眼,无声地皱了皱眉,离开了破庙里。
夜半,万籁俱静,山中安静无声。
截断眉男子远远看了一眼天武山的方向,冷笑了两声,步入黑暗中巡查。
此地地处偏僻,无有人烟,却是从天武镇通往天武山的一条小路。
截断眉男子来回走在此地,在距离小破庙一里的范围内无声寻走,融入黑夜。他鼻息极轻,穿行在夜里悄无声息,脚步看似缓慢,却比寻常人步行快上许多。
相比他的两位师弟,截断眉男子显然细心得多,每逢听到些许动静,都要亲自上前勘察一番。若不是此地是天武门领土,一切事宜都与外门别无干系,还真有几分认真负责的师兄模样。
两圈过后,毫无异样。
就在一个时辰将要过去之时,截断眉男子准备返程。
窸窣的草木声从不远处传来,轻微细小,如不仔细听,基本听不到。
截断眉男子动作一顿,谨慎地停下脚步,向声源处靠拢。
他小心翼翼戒备,却并无有人的痕迹,走到声源传来处,却是一只老鼠头上肿起一个鼓包,晕倒在了一棵大树旁边。
“……”截断眉男子皱了皱眉,没再管这只老鼠,折身欲要返回破庙。
恰在此时,一道耀眼火光突然暴起,在这男子眼前亮如白昼,一闪而现刺目之极。
短暂的炽白,霎时间剥夺了截断眉男子的全部视力,他当即大呼不好,拔出佩剑向着四面八方一顿截杀挥舞。
刷刷刷!
衣袂飘动声在截断眉男子的四面八方飘动,分散着他的注意力。
一声轻笑从截断眉男子的身后极近处传来,截断眉男子后背一冷,一把锋锐的利剑向他后心悄然递出。
关键时刻,截断眉男子拧身一俯,冷静应敌。他短暂失明的双目已经快要恢复视力,只要让他再撑片刻,必定能够找回主场。
他从这颇负盛名的一招已经认出,来者是天武门的松子安,而这对他来说并不是最坏的结果!
至少说明,他们在蹲守的人,并不在此附近!
就在截断眉男子对松子安严阵以待,心中盘算清楚时,猝不及防脚踝一痛,竟又有一人还在此处,趁他戒备松子安时无声无息摸到他身侧,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
霎时间,截断眉男子天旋地转,被人倒提着一只脚,硬生生旱地拔葱似的在空中转了个向。
好大的力气!
截断眉男子来不及讶然,翻手一剑砍向自己的脚旁,却不想那提着他的人下手更黑更快,另一只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硬生生拎着他高高举起,又向着地面狂砸而去!
砰地一声闷响,截断眉男子脸着地摔了个狗吃屎。
筑基境后,夏流风身体状况更盛从前,连带着初有小成无憾经的威力也逐渐被他发挥,双臂的怪力更加蛮横,打起架来横若蛮牛。
凝神境的气修,只要被他近身牵扯住一只手脚,断无可能再从他手底讨三分好来!
“好小子,可算逮着你了。”
夏流风一脚踏上他的后背,凶神恶煞道:
“老子感冒刚好就在这里又吹了半宿的风,今日不将你一举拿下,岂不是血亏!劝你老实在这趴着,问你什么回答什么。否则信不信我一脚踩死你!”
夏流风吓唬他到一半,后想起来自己表情再丰富,趴下之人也看不见,尴尬地收了表情,只是恶声要挟。
松子安趁机迅速将截断眉男子浑身一搜,摇头小声道:
“未见讯令和任何身份标识,只有一些散钱,兴许只是路过的散修。”
趴倒在地的截断眉男子连连点头,低声赔笑。
“对对,我们只是路过罢了,没有任何和天武门为难的意思!还请两位放我一马,我和师弟们立即就走!”
“信你个鬼,有钱不住城里客栈,偏往山里破庙跑,还和乞丐抢地方,散修修到你这排面上也没谁了。”
夏流风根本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顺手将他的钱袋塞进怀里。
“这些算你给那乞丐四兄弟的医药费,我帮你代为转达,不用谢我。接下来可以聊聊,你们师兄弟三人,为何无故潜入天武门领地,还大费周章掩去身份,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越说越厉,脚下用力,截断眉男子整个人都向地下陷去,胸口疼痛越烈,几欲晕厥。
“不许喊叫!惊动了你那两位师弟,我保证你当即就无了。”
“……”截断眉男子眯起的眼中闪过厉色,已经恢复的视力迅速在松子安和夏流风身上扫过,默算着突袭的胜算,缓缓开口。
“我们三人,的确不是散修,而是……夜阙台三元门的弟子。此行前往夜云台,不过是受师门所托,清理一个师门叛徒罢了,此时不宜外传,若非害怕今日引起天武门二位的误会,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三元门?
夏流风在夜云台土生土长,对夜阙台的门派并不了解。他侧目看向松子安,后者微微点头。
“夜阙台确有此门,只不过有无叛徒之事,我便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