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青擎鹅之势历历在目,败者哀鸣不绝于耳,确实让人似曾相识又觉耳目一新。”齐延一语双关,对南月的挑衅从未停止过,南月有怒难发、生咽苦楚;齐延又道,“今日本王为陛下提‘天下归心’四字,祝愿陛下尽揽贤才,天下英杰尽归北渊。”
沈昙将琵琶奉还,捂着右手藏于袖内,笑着礼退,她手上那三道痕又溢出了血,沈悠悠担忧,随沈昙一并退下。
内侍奉上文房四宝,只见齐延执笔,在雪白的宣纸上一顿龙飞凤舞,“天下归心”四个字立现。
齐铭举杯,言:“承皇兄祝愿,朕当日夜勉励,效先人之举广纳贤才,怀贤德之志规行终章,使天下英杰真心归附。”饮尽杯中酒。
沈献庆率先起身,高声道:“愿天下贤才尽归陛下、尽归北渊。”
北渊臣子皆道:“臣等愿天下贤才尽归陛下、尽归北渊。”
齐延落笔,双目厉狠直盯赫毕尔辉,赫毕尔辉与南月一样,并未恭贺,齐延将宣纸递给内侍,内侍将“天下归心”展示在众人面前;齐延笑问:“临世子,本王的字,如何?”
赫毕尔辉被点名,假装醉酒之余还愣了一下,与其说齐延在问他字,不如说齐延在问他的意;他起身,抱礼道:“摄政王的笔触如悬针滴水,苍劲有力,‘天下归心’四字气势如虹;臣等真心归附北渊,将北渊奉为母国,终身侍奉。”
齐铭大笑,爽朗道:“朕今日太开心了,愿朕的天下尽现瑞气祥和,愿北渊国泰民安!”
郑朝颜之前魂不守舍的样子一扫而去,喜笑颜开,道:“陛下,当今天下三分地,西临归附北渊,此等功德应举国传颂、祷告先祖;臣妾为陛下准备了祭祀舞,本欲将北渊的繁华强盛、陛下的开明之治上承先祖,如今看来,又多一条功德,实在是锦上添花。”
“理应如此。”齐延应道。
宫女将大殿顶部的铜镜调射好,一束光芒照射在波光潋滟的水面,那九条红鲤在水中游来游去,更显梦幻。
屏风后的宁锦书早已没了影,只剩下两三桌的美味佳肴;退回偏殿的沈昙正在清理手上的油彩,那三道疤痕被油彩染上了灰黑的颜色,除非割肉,不若这三道彩印将伴随终身。
这件事,在北渊的皇宫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比如无辜牵扯到的秦姝,被沈昙试探而强制拉下水的沈悠悠,还有那个慌张却不动声色的郑朝颜。
宁锦书瞧了眼被御医簇拥着的沈昙,取下架子上的白猫金丝面具,金丝绽放芙蓉,沈昙喊道宁锦书:“荣妃,适才多亏了你,这里本宫祝你旗开得胜。”
宁锦书有些不近人情,道:“全凭娘娘的实力与气势才能压住南月嚣张的气焰,与锦书无关。”
沈昙道:“今日朝堂上,陛下说你将是北渊未来的皇后,你我本不对付,本宫只奉劝荣妃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若要助纣为虐,本宫必不容你。”
“锦书本是摄政王送进来的棋子,陛下不甚看重且多加提防,即便位至皇后,又能做什么呢?倒是陛下将锦书这样微不足道的庶女捧成高岭之花,又何尝不是想离间摄政王与冢门宁氏?陛下待锦书三分好,锦书必然回应一分,人与人是相对的。”宁锦书笑讽,权势复杂,她若一意孤行早就不存于世了,后宫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身处漩涡,每一步都要谨慎,至少谨慎一点,顺从一点,不至于直接被淹死。
沈昙警告道:“记住你今日所言。”
宁锦书不再答话,将面具戴上,走出偏殿,途径屏风向齐铭福礼,踏入光圈;簇拥宁锦书的还有八个玄褐色衣裙的舞姬,她们与宁锦书一样,带着白猫面具,只是这些面具上没有金丝,她们的手从宁锦书身后伸出,缠绕在宁锦书身上。
在齐铭与齐延的角度看,十分诡异。而且这一束光在宁锦书碧波翠澜的裙子上竟反射出了一丝幽紫色的光芒,她好似一只玄猫;玄猫辟邪,供奉上神。
大殿之外列了一队方阵,八八六十四人,他们高举翎子,规整划圆、庄严肃穆。
鼓瑟吹笙,和谐之曲悠然而出,随着一声浑厚的鼓声,宁锦书恍如一只木偶被那八只素手操控着,她们随鼓声而动,脚下的水花晃晃,时而渐出、时而平静,锦鲤也开始到处窜逃,如红绸飘忽;然而宁锦书的神情是虔诚的,她的手被托起,这是在祷告上苍,待她张开双臂沐浴上神恩露,忽而随鼓声在侧颜击掌,告慰神灵……
两步一回首,三步一击掌,如此反反复复,这些手随律而动,如树枝丫,盘辄天光;这鼓声一遍又一遍,肃穆不可侵犯。
待天神降临,宁锦书挣脱束缚,玉指如莲绽,玉步飞旋,粉色的花瓣从袖中散出,降下花瓣雨,桃花花瓣洋洋洒洒,肆意而落。
众人惊叹,一个平平无奇的长袖,怎能撒出这么多花瓣?
宁锦书旋定于梧桐树上,道:“臣妾祷告上神,上神赐下春日琼英,祝陛下万寿无疆,洪福齐天。”
齐铭道:“仙女散花,坠于山川草木,寓意福临大地,确是祥瑞之兆。”
萧乾细嗅桃花香,疑道:“这是冬日,怎会有桃花花瓣?”
“这确是桃花花瓣。”宁锦书肯定回道,不然这“春日琼英”就是个笑话,倘若是别的花瓣,便是欺君罔上。
苏焕道:“这倒让臣想起两年前被查封的极乐酒楼,其中有一位叫笑语的伶人,飞身旋于酒楼中央,长袖不断撒出花瓣,其间不曾间断,整整撒了半柱香。”
齐延威目,似笑非笑地说道:“竟不知言笑不苟的苏学士也知晓坊间风月之事,实在让本王尝了个新鲜。”满脸写着,你再说一个试试!
宁锦书道:“臣妾出身于宁氏,却养于坊间,坊间戏法颇为有趣,便学了一二,如此拙技,只为搏陛下一笑。”
“身为北渊后妃、未来皇后,如此杂技傍身,丝毫没有母仪天下的样子,这皇后之选,实在有待考量。”沈献庆抓住机会立马提了皇后之事。
此刻大殿中央站着的就是齐延让冢门宁氏假造户籍的宁氏女,也就是宁无缺名正言顺的妹妹;平时朝堂之上没有宁氏一席之地,今日沈献庆当着宁无缺的面挑衅宁氏,是觉得冢门宁氏好欺负还是他宁无缺好欺负?
“陛下开明之治,有容天地万物,天下才技本就形形色色,那琵琶本是贵族取乐之物,却被前朝奉为贵乐,今日荣妃将舞曲与杂技融会贯通,并推陈出新,与你沈氏女儿无异,不知有何过错?”宁无缺嗤笑,脾气十分狂躁。
沈献庆涨红了脸,倔道:“诡辩!贵乐自能上得厅堂,杂技就只能取悦市井之人!”
齐铭威目,冷道:“丞相,你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