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都对自己的观点秉持信心,僵持不下之际,大老板捻灭手里的烟,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报警。
不怪大老板生气,《故都》是公司筹备一年的重头戏,单是把几个名导集聚起来就足以证明有多重视。
可是现在母带丢失了一半,重新拍摄的话,不仅要召回所有的工作人员,还得把曼丽再请回来。
最重要的是时间根本来不及,前期宣传已经发了,春节期间无法上映,需要赔给各个电影院一笔不小的数字。
巡捕房的人接到电话很快赶来,年底都是偷盗抢劫的案子多,好不容易碰上见电影明星的机会,呼央呼央地来了一大群人。
一位高层向巡捕队长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脑袋大脖子粗的巡捕队长立刻下令把阿阮带回巡捕房审问。
女人太瘦,沉重黝黑的长链手铐像是摆设一般,进出手腕轻松自如。
“我没有偷东西,为什么要带手铐?你们这样没有道理!”
“小姑娘,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偷这么理直气壮,你别嘴硬,等到了巡捕房就知道厉害了。”
几个巡捕推攘着人往外走,孙导想拦也没敢上前,只得赶紧跟出去,瞅准机会往巡捕队长手里塞了些钱。
“队长,这件事有些内情,那姑娘是我一手拉着入行的,人品我清楚,您在里面多照顾着点,我这边想办法再查查。”
队长光明正大地把钱装进衣兜,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巡捕离开之后,孙导没有跟大老板商量,擅自跑去傅家找傅南琛,可是门庭紧闭,叫了许久都没人来开门。
隔壁邻居大姐听到动静,在二楼阳台上告诉他,这家主人已经被军车接走了。
孙导知道傅家的权势,军车接走一定是南京那边的命令,立刻调转自行车的方向朝着邮局驶去。
加急电报:阮出事速来!
依照傅南琛对阿阮的关心,孙导只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祈求傅少爷能出面。
电报虽然可以很快传过去,但是人还在路上,对上海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汽车行驶了一天一夜,傅南琛回到傅家椅子都还没坐热,就看到佣人拿着今天的晨报回来。
国内时局不稳,很多信息都只能从报纸上得到消息,他也从回国那天开始,养成了看报纸的习惯,便叫人拿出来。
晨报里夹着一份电报单,而收信人竟然是自己。
知道他回南京的人没几个,这份加急电报来的太凑巧,巧得人心惶惶。
傅南琛右眼皮直跳,潜意识里觉得这份电报跟阿阮有关,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只有五个字——阮出事速来。
这让男人立刻起身,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大步朝门外走去。
“司机呢?司机!”
“少爷少爷,我在呢。”
“去上海,快!”
司机不敢多问,傅夫人紧跟着儿子身后追出来,大声询问:“你这刚回来怎么又要走啊?”
“妈,上海那边出了事,我必须马上过去!你替我跟爸说一声。”说完嘭地一声关上车门,要司机马上开车。
另一边……
阿阮在巡捕房并没有立即被审问,而是先关在牢房里等候提审。
年底小偷小摸的人居多,巡捕房忙得不可开交,大都是先关着,等闲下来再一个个入卷宗。
孙导塞的钱起了作用,在人满为患的牢房里,阿阮只跟另外两个女人关在一起。
整个牢房还算宽敞,又有一扇小窗照明,不至于像电视剧里演得那么阴暗潮湿。
同牢房那两个女人看上去并不邋遢,穿着旗袍、高跟鞋,身材模样都属于中上等。
阿阮觉得无聊,跟她们聊起来。一聊才得知她们两个的罪名,一个是诈骗,一个是得罪了很厉害的人物。
犯诈骗那个女人说自己是被拖累的,养着一个小白脸,谁知道小白脸被人下套坑了很多钱,没办法只好走偏门。
仗着她有几分姿色,在这藏龙卧虎的上海滩玩起了仙人跳。谁知道只成功了两次,第三次就碰上个硬茬,把他们俩送到了巡捕房。
得罪人的那个女人没有具体说自己得罪的是谁,也不说因为什么事得罪人的,总是看着唯一的小窗发呆,眼神里像是有什么无法言说的苦衷,瞧得人不免心疼。
夜深人静时,阿阮也有些感慨。穿越这么多次了,还是第一回尝到坐牢的滋味,也不知道这次的事会怎么收场。
想着想着,她又开始发动思维,分析母带丢失事件的来龙去脉。
首先可以排除是竞争对手。因为倘若其他公司想要毁掉这部电影,大可以直接偷走全部母带,或者当场把胶片烧毁,完全没有必要嫁祸给一个小演员。
其次就是那个人证。为什么一口咬定进出放映室的人是她,或者说,这个人为什么要说谎。
最后就是登报寻人的事。高层说这些天一直都在登报寻人,可是她并没有躲藏,甚至每天去菜市场两三趟,也没有人认出来她吗?
疑问至此,脑海里渐渐捋出一条线——偷母带嫁祸给她的人,必然是联华公司的人!而且有一定的影响力,可以收买人证。
事情捋清楚了,但是怀疑对象还不能确定。自己在公司的人缘不差,究竟是什么人非要这样栽赃陷害?
第二天,巡捕房提审。
阿阮把自己的分析全盘托出,希望警察可以帮她好好查查,可是做笔录的人只觉得她是在狡辩,完全不想费力去查。
只推到眼前一张纸,要求签字画押。
(老娘吧啦吧啦说了这么多,你它妈竟然只写了半页,这巡捕是傻了吗?)
拒绝签字,甚至拒绝笔录上的潦草几句,她要求重新做笔录,每一个疑点,每一条讯息都要如实记录上去。
巡捕见着人这么不依不饶的,顿时也火大,拍着桌子就要上手打人,巴掌举得老高,表情也是狂妄狰狞的很。
女人本能地闭眼睛缩脖子,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只听见那巡捕语气讨好的唤“唐先生”。
急忙睁开眼睛,出现在身边的人竟然是唐季山。
跟上次见面不同,这一次他没有油头粉面,也没有正式到夸张的燕尾服,而是干净清爽的一身打扮,瞧着平易近人不少。
“唐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