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明宇喝酒尚未尽兴,无意中,一个东西轻飘飘地从他的衣兜里掉落在地,他转眸去看,便看到了一根布条,这是昨日树林中那个人留下的。
他一直放在衣兜里,倒是将这个东西给忽略了。
他放下琉璃杯,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捡起那根脏脏的布条。
眸光一敛,寒光冷绝。
男人出神地盯着布条。
原本以为这是一根普通的布条,可此刻仔细看,他却发觉,并不普通。
站起身,将布条拿到水池里清洗了片刻,洗去了污渍,布条总算稍稍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大致因为年代久远,布条的颜色有些泛白,可布条上的纹路却让管明宇感觉到那么一丝熟悉。
尔后,他毫不犹豫地往外面走去。
楼上,吴明薇细心地将脸上的妆容洗去。
她不禁在心中问,管明宇他这是怎么了?
明明昨天以前他从不反对她化妆的,为何今天他的反应如此激烈?如此厌恶?如此反常?
她自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吴明薇再次下楼时,管明宇已经不在客厅。
唉,她还想对他吹吹耳旁风呢,今日怕是不行的。
这事有古怪,从昨天到今早,管明宇发生了什么事?
若非有事,他不可能一下子变化这样大。
往日那个对她甜言蜜语的男人,似乎一夜之间便消失不见了。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打大铁门。
又是谁?
吴明薇走了出去,便看到一个衣衫褴褛,头发又脏又乱的女人站在门外,女人满脸污迹,脚上穿着一双破了无数个破洞的单鞋,早已瘦的皮包骨头。
在这样寒冷的冬季,女人被冻得瑟瑟发抖。
犹如地狱里逃出来的厉鬼。
吴明薇本来就心中有气,此时正巧有了出气口,厌恶地皱眉,语气鄙夷刻薄:“臭乞丐,你怎么又来了,赶紧滚,到别家要饭去!”
女人低声道:“我,我上次就说过了,我是来找人的,你要是知道他在!”
吴明薇如同高高在上的女王,轻蔑地吐出一个字:“滚!”
女人无助地重复着:“我真是来找人的。”
吴明薇恶狠狠地威胁:“你也不睁开你的狗眼仔细瞧瞧,这样贵气的地方,能有你找的人?赶紧滚,再不滚开,我让人打死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臭乞丐而已,五次三番来敲门?
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女人惊慌失措,失魂落魄地转过身体,踉踉跄跄地朝前方走去,不知是因为鞋子太破还是腿上受了伤,总之,她走的很慢,说是走其实是不恰当的,应该说是挪动。
吴明薇恼火地瞪着女人的背影,恨不得朝她吐一口唾沫。
女人离开后,并未走远,而是站在角落里,悄悄往这边看,眼中,早已溢满泪水。
她从好几天前就偷偷溜进了这个别墅区了,一直没有离开,困了,就就靠在墙边睡一会儿,饿了,就吃别人丢弃的剩饭剩菜。
其实,前段日子她也来过这里,想要悄悄跑进去,却被大门口看守的人捉住了,她被一个他们一阵拳打脚踢,完全不顾她的死活,然后被他们粗鲁地丢在路边。
她不死心,终于寻到一个机会,进来了。
她的命很苦,那年她在一艘破船上醒来,救她的人问她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她一概不记得,她努力地想,可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后来,救她的人对她起了歹念,打算将她卖给一户妇人家当傻子的老婆,她自然不愿,在那个漆黑的夜晚逃了出来。
身无分文,加上记忆的丧失,她生活的很吃力,有一次她被街头的混混打了个半死,还是一对乞丐父子救了带她去疗伤的,于是,她成了一个乞丐,学着每天匍匐在别人的脚下讨生活,倒也没有饿死。
如此辗转了好几年,这几年里,她的脑子里总会出现一些零星片段,有那么一天,她听人提到永齐县,她觉得十分熟悉,似乎,她曾在那个地方生活过。
于是,她辞别了乞丐父子,一路上靠乞讨,终于来到永齐县。
乍一到永齐县,她四顾无亲,这儿并没有一丝熟悉感,反而,陌生的很。
她不知道自己来永齐县是干什么的,她继续乞讨,继续守着脑子里的那些片段,好在,那些片段越来越清晰了。
那些零星片段渐渐连成了一条线,于是,一个名字跃进了她的脑中。
管明宇。
她虽然不知道管明宇是谁,也不知道这个人与自己存在着怎样的关系,她决定,先找到管明宇这个人,或许这个人能够帮助自己。
说来也巧,半个月前她人刚到永齐县,就得到了管明宇的消息。
她去问别人,管明宇在哪里。
人家以为她多半是个疯子,身上又脏又臭,压根就不想搭理她,她却一边哭一边求人家告诉她。
她苦苦哀求,那人最终告诉她,管明宇是大名鼎鼎的管氏大公子,并让她去了管家所在的地址。
然而,当她找到管家大宅的时候,她被人当乞丐赶走,她在外面晃荡了几天,到了现在的别墅区,那日,她看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迎面走来,女的叫男的“明宇”,她不知道是不是名字巧合,她想要接近那个男人,可是,他们上了和,扬长而去。
她知道,他们就住在这个别墅区,她隐藏在大门外面,伺机溜进去。
费了很多的周折,她从成功溜进来。
她躲着,等着那个男人出现,那天,她再次见到那个男人,她跟着他的车,找到了这栋宅子。
她每一次出现在这儿,都被刚刚那个女人侮辱一番赶走。
所以,她只能时不时碰碰运气,希望那天能够见到那个男人,时至今日,她都没见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她的运气也忒差了。
“抓住她!”
突然,一道凶恶地叫喊声传入她的耳中,下一刻,被两个高大的男人控制住,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
结果,自然是她又被人架着扔了出去,他们毫不顾及她是个人,轻易便丢了。
她跌在地上,翻身坐了起来,去检查疼痛无比的膝盖,她的双膝已经被磕破,破损的范围很大,伤口处流着温热的鲜血。
她依旧坐在地上,无声地哭泣,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流到脸颊上,然后滑落在地。
周围路过的人们对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她实在受不了他们那种鄙夷的目光,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大门看了一眼,她大概再也没有机会进去了。
可是,她还能去哪儿呢?
难道,要继续行乞过活?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她的坚持,绝对不可以放弃。
眼下她全身无力,走路也很吃力,这几天总是吃一些剩饭,根本就吃不饱,营养极度不良。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她不仅找不到人,甚至有可能会被饿死。
所以,她必须暂时离开,去寻找活下来的那条路。
她蹒跚着往前走,不知走了多远,她发觉前方的路人越来越多,大概她快要走到闹市了。
她站在人流中,看着他们热热闹闹地说话,热热闹闹地买东西,她却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她快要体力不支,看到路边一户人家的门旁放着一个大水缸,水缸里盛满了水,她摇晃着靠近大水缸,捧起水大喝了几口。
原本她以为喝了水,整个人能恢复一点儿精神,可是她错了,越是喝水,越是感觉独自空的慌,饥饿的感觉越来越甚。
身后,嘲笑声不断,她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一定十分可笑,可是为了活命,她已经顾不上所谓的颜面,他们想笑便笑吧,反正如今快要被饿死的人不是他们,他们自然无法理解她的处境。
“喂,臭要饭的,我这里有吃的!”
她站直身子,朝那人看去。
一个年轻男人,手中拿着一个白面馒头,看起来白白的十分诱人。
她面色未改,心中却激动的要命。
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容易轻信别人,所以,她信了,朝那人走去,动了动干涸的嘴唇,艰难地说出“谢谢”两个字。
男人却发出一道轻蔑地笑声,将馒头往远远的臭水沟扔去,馒头准确无误地落进臭水沟里,男人得意大笑:“哈哈哈,臭要饭的,看来,你真的很饿啊,连发霉的馒头都想吃,哈哈哈,臭要饭的,现在馒头已经掉在臭水沟里了,你想吃,就自己去捡起来啊!”
她死死地瞪着他,终究,敌不过空空的肚皮,她决定了,去臭水沟里捡馒头吃,前几日她吃的剩菜剩饭,不也是发出浓浓馊味的么?
吃不死人的!
她弯下腰伸手去捞站着绿色臭水的馒头,有人却狠狠的朝她的腰部踹去,她没有一丝心理准备,便跌进了臭水沟,几乎是一瞬间,恶臭的脏水灌进了她的口中,鼻子里。
她顾不得难受,连忙从水里爬了起来。
原本肮脏的头发更脏了。
原本难闻的身上更臭了。
踹她的人正是方才将馒头扔进臭水沟里的男人,她怒了,垂着脑袋朝男人撞了过去,她想让他也尝尝被人踹进臭水沟的滋味。
她刚刚撞过去,男人轻易躲开了,不仅如此,男人用力扯着她的头发不撒手,她痛的嗷嗷直叫。
“放开我!”
“滚蛋,你放开我!”
她的叫骂声无济于事,男人暗暗用力,她的头发被扯下来一大束。
她再也没有力气,翻了翻白眼,身体一软,朝地上栽去。
“不好了,出人命了!”
“杀人了!”
男人一见事情不妙,连忙松开她的头发,他也以为,她死了。
可,他没有杀人,他不过是扯断了她的头发而已。
不关他的事啊!
“不,不关我的事!”男人任由她毫无知觉地倒在地上,撒腿就逃。
围观看热闹的人顷刻间离开,只留下她独自一人,奄奄一息。
等她再次醒来,天已经黑透。
她听到了旁边的对话声。
“大少爷,她已经醒了!”
“嗯,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她没有性命大碍,主要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好好吃东西,造成的营养不好,属下刚刚让人去买吃的了。”
“嗯,确保她无碍,便让她离开吧,别忘了给她点钱!”
“属下知道了!”
刚刚说话的人,正是管明宇和他的手下。
今日他们路过街边,遇到了一个可怜的女人,便随手让人救了她。
他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不知为何,见了地上那道身影,他竟然动了恻隐之心。
如今她已经没事了,自然要让她离开。
他们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
循着声音望去,她看到了一抹高大的身影,依稀能够看得出,那人的穿着很不一般。
“原来是你们救了我,谢谢,我叫阿丽,若有来事,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
“是我家少爷救了你!”
“可否方便告诉我你家少爷的姓名?既然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便要铭记于心!”
“我家少爷的身份不方便向你透露,那,这是给你买的饭,现在就吃吧。”
接过吃的,她不做停留,立刻大口吃了起来,很快,她吃完了所有东西,这是她长久以来吃的唯一一顿饱饭。
“我家少爷让我交给你的盘缠,不是很多,但是够用一阵了,你可以先去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对了,大夫说你一直没有好好吃饭,以后,要记得吃饱饭。”
那人递给她一叠钱。
考虑到自己的处境,她没有客气,当即接过钱,弯着腰鞠了个躬:“谢谢!”
既然救命恩人的身份特殊,不方便告知,她便不做停留,拿着钱,含泪离去。
之前她还在抱怨自己命苦,这算不算是苦尽甘来?算不算遇到贵人了?
眼下有了钱,她终于不用饿肚子了,她也绝对不会被饿死。
她找了个地方,随意靠着睡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亮,她便往那片别墅区走去。
她想过了,他们不让她进去,那她就等在大门外面,她坚信,一定能够等到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