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应该跟你说过,把钱放到正确的地方去,赚多赚少都无所谓,甚至是赚是赔都无所谓,关键是要让钱去做重要的事情,所以,我有点不懂,你现在在做什么?”
方展博的办公室里,郝仁很严肃。
如果是自己的亲生孩子,郝仁这会儿一定早就打他了。
能忍住不说脏字,而且特意回家再骂他,已经是极大的克制了。
“对不起啊仁哥,我也是来到内地之后才发现,内地这边的生意真的很难搞啊,规则监管全是漏洞,法律条文如同放屁,随便从国外来个高手过来搞金融,就跟抢钱一样见容易啊。”
郝仁愤怒的一拍桌子:“人家抢你就抢?你跟别人能一样么?你的背后是我啊!你代表了我的脸面啊,你这样让上面怎么看我啊!”
“仁哥,没办法的,当所有人都在抢钱,都在投机倒把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没有好好做生意的土壤了。大家都在同一个赛道上的啊,就好像说好了比跑步的么,结果这个用自行车,那个拿出了摩托车,还有人直接开着小汽车过来,我难道傻呵呵的真的坚持用腿跑啊,会输的,这个行业里输了就会死的啊!”
郝仁这么一听,倒是也稍微理解了一点。
当这个市场上的所有人都开始揪头发咬耳朵的时候,只要身在局中,就不可能保持住所谓的绅士风度。
“赚钱不是我们的第一目的,我们不去赚这种快钱,踏踏实实稳稳当当的做,行不行,又或者,我们能不能帮助国家制定一个健康有序的金融规则呢?你不是魔都证券交易所的顾问么?”
方展博再次苦笑:“不行的,仁哥,老实说我也想做一些有理想有抱负的事情,但是太难了,几乎就不可能,别说我这个顾问,我们的阿头也没办法的,这不是能力和见识的问题,而是话语权的问题,内地这边的情况比港岛复杂一百倍。”
郝仁皱眉,不满地看着方展博,等着他的解释。
“就说规则的问题吧,别说现在的规则处处都是漏洞,就算我们现在有一套完整的完美的规则,也是没有用的。”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没有人会去遵守,因为违反规则的惩罚很低,因为那些违反规则的企业,可能本身就是正厅级甚至更高的单位,他们的背后很可能站着一位甚至几位高官,更混蛋的是这家企业背后的领导可能压根就没有贪污,甚至他们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我能怎么办啊!我也很绝望啊!”
郝仁再次皱眉。
方展博也是越说越激动:“另外仁哥啊,华晨也好,我现在手里面的其他国营企业也好,全都不是我自己主动去收的,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想做个堂堂正正对国家有贡献的人,可是没办法啊,这些工厂,全部都是这边的地方官员硬塞给我的啊!好多都是你朋友啊!”
说着,方展博在办公桌上翻找了半天,拿出来一份文件拍在桌子上,道:“这个纺织厂、印刷厂、金属构件厂,老任亲自塞过来的啊!这个罐头厂、玻璃厂、造纸厂,找我的人是老唐以前的秘书啊!最过分的还有这个,电缆厂,发电厂,木材厂,润华胡总塞过来的!
不是我要赚这份钱啊!是他们求着我让我买的,这帮内地的官员为了让你买工厂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你知不知道老任在找我的时候喝白酒喝到自己胃出血啊!我特么做小辈的啊,我能拒绝么?”
“这个老任……这不是欺负人么。”设身处地一想,郝仁也只好叹气。
“没办法,内地现在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国营企业都是不赚钱的,不赚钱,又不许破产,偏偏这些企业出了问题全都一股脑的推给地方官员去管,各地的市财政早就被吃空了,只能去帮他们跑贷款。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银行贷款是为了给员工开工资的,那企业都不开工啊你知道么,鬼知道这钱要怎么还,中农工建四大行坏账率至少超过20%,有人说都已经超过三分之一了!这在别的国家早就都破产了,所以,死马当活马医,就都甩给像我这样的人了,我也知道这钱赚得烫手,但是仁哥,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我这样搞一下,至少能给工人多开几个月的工资。”
“这特么不就是饮鸩止渴么?”
“比渴死好啊。”说着,方展博也越来越感到委屈,眼镜一摘,就看到两行热泪砰的就从俩眼珠子里蹦了出来,一开始还是小声哭,到最后甚至干脆蹲地上大声的哭。
“我特么的在港岛干的好好的,我是出了名的金融才子啊,我有今天也并不全是靠仁哥你来提携啊,我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啊!我这几年的投资收益率也都超过50%了啊!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来浦东遭这份罪啊!!”
整的郝仁还挺不好意思,不但不好再骂他了,还得反过身来安慰他。
“没事儿,大老爷们振作一点,哭什么呀,有什么好哭的,咱们可以一块想办法么,你还有你仁哥呢,不是你仁哥跟你吹,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有过什么事儿能难得倒你仁哥我呢,你放心,这个槛咱爷俩一起过,你现在收购了多少的国营资产?”
“一百多家吧”
“一……一百多家?”郝仁突然觉得心脏有点不太好。
“都,不是,那什么,不都是咱们自有资金吧。”
“自有资金不到一半吧,总共花费了十八个亿左右。”
郝仁在脑子里大概计算了一下,也就是投了不到十个亿是自己的钱,还好还好。
“这些工厂都是半卖半送的,我记得有一家苏州城区的小化工厂,光占地就二十多亩,卖给我们的时候很便宜,才两百多万,不过……那家厂有一百多名职工,我现在手里这些工厂,每个月光开工资就要两千多万,如果算上医疗报销,厂里生活区的用水用电,甚至还有员工子女的学杂费什么的,一个月五千万都打不住。”
郝仁大大地张开了嘴巴:“光,光工资就两千多万?不开工的么?一点毛利润都不创造的么?”
“开工的话,每个月最少要赔一个多亿,这还不算以前这些工厂巨额欠债要背负的利息。”
郝仁突然觉得心脏不是有点疼,而且快要停了。
老子辛辛苦苦二十几年攒下来的这点钱啊!
百亿富豪也贴不起这么大的无底洞啊!
“所以仁哥,我搞资产重组和海外上市,不止是为了赚钱的,更多是为了甩包袱啊,我们动作快一点,这些工厂还有得卖,要知道纽交所那些投资人也不傻的,慢慢的这些中概股就卖不上价钱了,大不了我们把赚来的钱全都捐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