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不忙说,让我老太太多说几句罢。”徐老太君威势稍露,语气放沉,“如今你也大了,着实出息了,家里有点子事儿,自己便全拿了主意了。我老太太当你是孝顺,为的我少劳心劳神,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可是凌皙呼婚配,如此的大事,我不叫你来问,你也懒省了?她可是我徐家的嫡长女,我这个老曾祖母什么都管不得了是不是?你如今可是不肯事事儿向我通询,让我老太太也拿个主意了,可是如此?”
徐淐径方有些慌了,跪下,“孙儿并不敢。这事儿还未定呢,因而未向祖母禀告。”
“喏,若像你如此说,事儿议定了,有了个结局了,来禀告我一句便得了,无须商议?”
徐淐径闭口无言,心知此时说什么都错,只得跪的正些,端端正正听老祖母训斥。
“咱们家的孩子,家世不用显赫,择选一性格好品貌定要不凡的,才好的。这个规矩便是这样,徐家二代、三代、四代一直是如此的。你忘了?你娶新媳妇的时候,你爹何曾要求过你要亲家的身份,多少的财富,如何的帮助你爹事业攀高么?只要贤淑,你也中意,便足够了。可如今……”
“凌皙这丫头,平日我便看得她好,可是那日找我来哭,才明白那丫头心地也好,又懂世情,却的确仍是个小姑娘,承受不了许多,平日为了这个嫡长女的身份已经忍耐了不少了。你和媳妇这般逼迫她,是要如何呢?真要她进入王府做了侧妃,你这后半生每一天,夜里能睡得好吗?”
老太太训了一段儿话,喝了一口茶润两人润,道:“行了,你也有年纪的人了,不要在那冰冷的地上跪着了,起来说话吧。”
徐淐径听说,默然归坐,看老太太神色稍缓,才说道:“祖母容孙儿细说。在朝中,风云诡谲,这三四年,世子党朋从立,竟有不下五六股势力在,难分真伪。可这其中,传言尘嚣日上,直指我是诚王府一党,竟有传我是党魁的,这些传言愈来愈真,对孙儿实在是不利。”
“老太太是知道的,我们徐家一心追随国主,哪怕有一天,百年千年,大树倾倒,那时徐家再做定夺。怎么成了我徐淐径,是朝中指责的众矢之的呢?这其中究竟谁要嫁祸于我,谁要嫁祸于徐家,这也真是不能一时半刻查清楚的事儿。”
老太太道:“说的是不错,你这做官做到高位,也是万众瞩目,步步艰险,全家都知道。可是再过于艰险,你不能要求你的孩子是同样的,她有她的人生历程要去完成。”
“祖母,孙儿也知道。可是皙儿自小教养,学得一身的识礼大器、温润敦厚,是我们徐家的嫡长女,也不愧于这身份的派头。若是她进入寻常人家,其实孙儿也有一怕,怕她一身本领无处施展。其实裕王殿下,且不说身份贵重,万万人之万一,英俊成才,容姿照人,女儿嫁了他亦是良配。”
祖母的眼光始终放在他身上,却如沐了半桶雪水,全然是冰冷:“女儿嫁入裕王府乃是她最好的归宿,这便是你要告诉我的话?”
徐淐径并未正面接话,只道:“这几年家中子孙着实萧疏,若有别人在,能将我徐家共托而起,我亦是不会如此担忧。徐家之命运,已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老太太身为曾祖母,您体惜皙皙,恐她一世安稳不得保全,孙儿自然明白。我身为父亲,这心思并不比您少几分。”
“像你说的,你是父亲,我只是曾祖母,隔了许多,是在该你夫妻二人决断的,我又添什么乱,充什么额外的防护?”
“老太太息怒,孙儿并非这个意思……”徐淐径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将杀手锏使出来,把真相一五一十说了,否则过不了祖母这一关:
“我并非真要女儿嫁于裕王。裕王前些年的窦妃一案,其实气力大减,若真为择婿,怎么也要使女儿选入诚王府才可。我这一举动,便是为了消灭传言,只要这一风声传了去,实在不用女儿真的嫁人。”
“那凌皙的清白怎么办?”
“不会走到定亲、退亲那一步的,只需要一些风声,风声也由我手下的人亲自去传,只要传到百官处,称徐家要与裕王府结亲,那么不论何人,也不能在怀疑我是诚王一党了。”
“祖母,那是我亲女儿,您信我,这样的传言若是破了,只说是好事者,甚至称对皇室之事多有置喙,实乃大不敬,惩戒一二,杀鸡儆猴。不但孩子的名声无碍,整个徐家也不会受难,反得了好名声。”
这一席话鞭辟入里,反把徐老太君说怔了。想了半日,也没什么其他办法,两人静默无语了一盏茶的时间,老太太才道:“好了,我累了,你也不必说了。既然你决定了,也有把握,变这么作罢,对不起凌皙的地方,以后多多补偿。可是我见不得凌皙受苦,还望你能言出必行,不真让她受这劫难就好。这些日子若是曾孙女儿来找我,我也少不得见一眼不见一眼地含混着了,又不能把你这话儿都给她说,她还是未出闺门的小孩子,听不得、也懂不得这些。没什么要紧,我老脸一横,任她哭闹罢了。”
徐淐径连连答应,退了出去,在老太太不见处,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郑府,晚席终于散了,大家各回各房。郑子溪同徐凌皙在一屋安置,就在郑子溪的闺房中。两人换了家常松快衣服,解了头发,卸了装束,在屋中聊天吃冰酪。
“白天在街上,我说话你没答,算是放了你了。这到了晚上,四下无人了,可要好好问问你的,看你怎么说。”郑子溪一边吃着,一边笑道。
“你问呀,想问什么便问个痛快,有什么的,我怕不成?这多日憋屈着,我也想讲个痛快,今儿便不管了。”徐凌皙觉得冰酪香甜软滑,把那会儿的不快一扫而空,也吃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