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对于开发苏北建立自己的基本盘这件事,李思明还不是很着急,毕竟距离辛亥革命还有三年时间,苏北那边又是出了名的多灾多年,洪灾旱灾蝗灾风暴地震……轮着来,每一次都会制造出大批无家可归的灾民,有一两百万亩田地在手,想要收买这些灾民,在他们中间拉出一万几千人的队伍不要太容易,他完全可以从容布局,徐徐图之的。但是让渡边这家伙敲了一笔之后,他便发现,在这个时代,如果手头上没有武力,他挣再多的钱也只是给别人当嫁衣!
必须打下一个基本盘,拉起一支军队来保护自己的钱袋子。对他来说,这种被人笑眯眯的敲诈的经历,有一次就已经太多了!
于是,他在报纸上刊登一则声明,告诉全体市民第一期债券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百万,欲购从速。这样做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让工部局那帮混蛋放心,毕竟聚宝楼已经在金融市场卷走了很多钱,让他们很不满了,如果聚宝楼的债券没完没了的卖下去,只怕英国佬真的会掀桌子,不顾美国、德国、日本等国董事的反对,悍然采取行动打压聚宝楼的,为自己的小命着想,他还是主动把聚宝楼的债券销售停下来为好。
第二天,这则声明便上了头条,迅速传遍了整个上海。汉密尔顿和皮埃尔喝早茶的时候在报纸上看到这则消息,都有些吃惊。皮埃尔说:“现在他们的债券卖得正红火,怎么会突然停下来?”
汉密尔顿说:“可能是捞得太多了,给撑着了吧?”他冷笑:“算他识相,知道要见好就收,不然的话,拼着董事会内部分裂我也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显然,这位绅士对美德日三国董事明目张胆地站在聚宝楼那边反对自己的举动非常不满,对于聚宝楼这种疯狂捞钱害得一堆英国股票都卖不出去了的举动他更加不满。还好,聚宝楼总算还有一点自知之明,知道捞得差不多了就要停下来,不然的话他拼着撕破脸皮也要让李思明知道什么是资本主义的铁拳!
皮埃尔也差不多,聚宝楼大肆捞钱,在上海发行的法国公司股票销售也受了不小的影响,这让他很不爽,聚宝楼跟德国佬走得这么近,他就更加不爽了————可以说,聚宝楼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是他看得顺眼的。他说:“再卖一百万两白银的债券就停止销售的话,这一轮热卖下来,他们的债券少说也卖出了七百万吧?两年期百分之三十的回报率,那就是超过两百万两白银,换句话说两年后那个小光头要偿还九百万两白银……不知道有什么投资能让他两年之内赚到这么多钱?”
汉密尔顿嘲疯的笑笑:“也许他真的当自己是股市里的王了,以为自己随便买一支股票都能大赚特赚,两年内盈利百分之三十不费吹灰之力吧。”
皮埃尔一脸的幸灾乐祸:“但愿他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否则发现自己上当了的上海市民会把他撕成碎片的……在欧美,每年因为骗钱而被股民撕成碎片的可怜虫都有那么几个。”
汉密尔顿说:“我们拭目以待。”
聚宝楼债券即将卖完的消息在市场引发一阵轰动,不少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投资者当机立断,纷纷拿着支票登门认购债券————毕竟他们也不想错过两年盈利百分之三十的大好机会,错过了这一轮,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宋雨薇忙得两脚不沾泥,跑前跑后应付着那些热情的购买者,甚至都没有时间去码头送一下李思明、陈其美他们了。在最后一轮债券销售的热潮中,李思明、莱茵哈特、陈其美一行人登船,驶向苏北。
这年头还没有直通苏北的列车来着,想去苏北,最便捷的办法就是乘船,真的相当不方便。
在海上颠簸了大半天,渡船终于在港口靠岸了,莱茵哈特第一个下船,东张西望,目之所及,能看到的只有零星的破败的村落,还有一些煮盐人形成的棚户区,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他皱起眉头:“这真的是江苏吗?跟上海只隔了两百来公里,为什么给我的感觉却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李思明说:“这一带是饱受黄河改道、淮河肆虐之苦,天灾频繁,自然是富不起来的。”
陈其美说:“是的,这一带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天灾,简直是人间地狱,所以人都快跑光了。”
这年头的苏北确实非常荒凉,跟苏中、苏南比完全就是纽约与摩迪加沙的差距。就拿盐城来说吧,此时的盐城境内只有三个县,而非我们所熟悉的六县三区。那么另外三个县和三个区是怎么来?答案是在新中国建立后,奉命前去盐城垦荒的建设兵团和响应国家号召到那里去支援建设的知青形成的,三分之二的县、区行政区都是建国后才形成的,此时的盐城荒凉程度可见一斑。
为什么会这样?
答案是:淮河害的。
或者说是黄河害的。
在宋代之前,黄河主流在华北大地奔腾咆哮,滋润着华北大平原,最后在天津入海,当时的淮河流域风调雨顺,物产丰饶,那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人吃饱了就要找点事情折腾,当时淮河流域的青年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去当兵,用自己这一腔热血博取功名富贵,淮南精兵劲卒举世闻名。翻开汉唐典籍,淮南精兵的身影随处可见,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当时淮河流域的富裕————当时奉行的是“士非教不得征”,能入伍的都是从小就苦练武艺,并且在乡兵里磨练过数年的士兵,不管是苦练武艺还是扔下家里的农活跑去接受军事训练,都需要相当强的财力作支撑,穷光蛋敢这样玩就等着饿死好了。淮河流域在长达千年的时光里一直盛产精兵,只能说这个地方真的相当富。
到了宋代,在上流植被被破坏、水土大量流失以及宋朝打不过你我就挖黄河的神操作之下,黄河几次改道,最终掉头南下,抢了淮河的入海口,于是,淮河流域的老百姓的悲惨生活开始了。淮河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这样一条大河不入海那绝逼得出大事,但它的入海口让黄河给抢了,上哪入海?只能一路辗转南下进入长江,借长江口入海。但这个入海口并不畅顺,再加上黄河带来的泥沙年年都在抬高河道、堵塞淮河的河道,这淮河的发泄着怒火,可把沿岸老百姓给折腾惨了,下大雨它就发洪灾,下小雨它就发生旱灾,不下雨旱灾蝗灾一起来问候你,简直比半年没来大姨妈的女朋友还要恐怖。盐城好死不死的,也属于淮河流域,而且在淮河下游,那日子就更难过了。以前黄河在盐城入海,他们的日子不大好过,现在黄河改道山东入海了,日子就更难过了。
一条大河改道,带来的影响绝不仅仅是失去了那条河的河水那么简单,整个小气候都会因此而改变,苏北就是这样被折腾得欲仙欲死的。
莱茵哈特虽说是个中国通,但对这些事情却是一窍不通。他只觉得这地方很穷,穷得不可思议。他有些担心的问李思明:“李,你真的要投资这个鬼地方?这里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值得投资的样子!”
李思明笑:“这里地广人稀,你不觉得正是投资发展农业的理想之地吗?”
莱茵哈特说:“我是担心你没有办法在两年之内收回投资并且盈利!”
李思明嘿嘿一笑。光靠在苏北垦荒种地想在两年内收回投资并且盈利,那无异于天方夜谭,但是……
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在两年内收回投资啊,他只是想拉起一个基本盘而已。至于欠韭菜们的钱,自然是用韭菜们的钱来还,手里有两万橡胶股,他怕毛?那股风潮一到,他不用花一分钱就能把债还清,操作得好的话还能狠狠赚一大笔。
“我对这里很有信心。”他说,“这是一块宝地,我肯定能在这里成就一番大事业的!”
莱茵哈特说:“希望你的信心一直都是这么足吧。”
李思明问陈其美:“老陈,今晚我们住哪?”
陈其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叫:“什么老陈?没大没小的,叫陈叔!”
李思明大手一伸,攀着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说:“咱们谁跟谁呀,不用分这么清楚的……老陈,今晚我们住哪?”
这倒是个问题。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而这里离盐城足有近百里,到城里过夜那肯定是来不及了,上哪投宿去?
陈其美有些无奈的说:“到附近的镇上投宿吧,离港口近,也省得明天还要跑一趟。”
李思明大手一挥,说:“这主意不错,带路!”
完全拿老子当仆人了是吧?
陈其美好悬没一脚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