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晴天霹雳在耳畔炸开,苏丹的身体摇晃了两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十年前那件大事他自然知道,当时中国闹义和团,数以十万计的华北农民在宗教煽动之下起来反抗欧美列强的压榨剥削,他们攻打欧美侨民区,屠杀欧美传教士和信徒,纵火焚烧欧美的教堂、商店、住宅,杀得人头滚滚,结果况跟当初的中国有几分相似,国内都有大批外国侨民定居、经商,这些侨民来自法国、英国、德国、西班牙等等国家,如果让起义军大开杀戒,造成大批外国侨民惨死,这些国家必然会武装干涉,到时曾发生在中国身上的事情少不得也要在摩洛哥身上重演一遍!
向法国请求保护,必将沦为法国的保护国,全境都被法国占领。
拒绝法国的保护,摩洛哥军警又无力保护那众多欧洲侨民,到时个大批欧洲侨民惨死,欧洲诸国出兵报复,摩洛哥必将被大卸八块!
现在摩洛哥只能在被一个国家占领和被一堆国家占领之间作选择,没有第三个选项了。
最终,苏丹含着眼泪下令向法国方面发出请求获得保护的外交照会。
当他在这份照会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的那一刻,摩洛哥这个独立的国家,便不复存在了。
弱国无外交,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作为一个国家,弱小便是原罪,这一点中国早就已经看透了。
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丹尼尔志得意满,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大使馆,用电台向巴黎发报,汇报自己所取得的外交成果……作为一位成熟的外交官,他太清楚这份外交照会意味着什么了。
不过,洋洋得意的公使先生可能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在利用这场危机终结了摩洛哥王国独立的历史的同时,也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由此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将是他,乃至整个法国都始料不及的,法国将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当然,这一切都跟蒋清扬没关系,这里离拉巴特好几百公里远呢,那边的风云变幻一时半刻影响不到这边。他当务之急就是解决掉堵在山口的那伙摩洛哥骑兵,然后恢复跟二号矿山的联系,保护好在摩洛哥工作的这上万名矿工的生命安全是他最大的职责,至于其他的,他并不关心。
巧得很,哈桑旅也想尽快干掉他们,占领矿山。矿山里囤积着海量的生活物资,对于哈桑旅来说,这是支撑他们继续作战的宝贵资源,必须拿下的。至于迫使中国工人把矿山上的法国工程技术人员交出来给他们弄死……
那是雇主的要求,附带的。
确定这帮中国矿工并不打算向他们妥协之后,哈桑旅立即采取行动,艾哈迈德一声令下,一千多名骑兵纷纷掉转马头往后跑……倒不是想逃跑,而是想拉开距离,方便战马提速。五百米距离对于一支装备栓动步枪的武装力量来说实在太近了,几个排枪过来就能给他们造成相当大的伤亡,而战马提速是需要一点时间的,只是这一点时间就足够对方打好几轮排枪,将他们撂倒一大片了。按他们的经验,最好退到八百米外,然后再分成几队发动冲锋,确保每一队都能以最快的速度闯过对方的火力封锁线,同时有充足的回旋空间,可以在冲锋过程中规避对方的火力,尽最大限度减小伤亡。
一上来就全力冲锋,如果对手是法军,这样干就是找死。但守矿场的并不是法军,而是一群拿着枪的矿工,这个矿工来自一个被欧洲列国反复欺凌的弱国,他们有什么好怕的?直接冲进去砍人就是了!
事实证明,一支军队无所畏惧并不一定全是好事,有时候越勇敢死得越快,尤其是在面对自己不了解的对手的时候。
他们的后队刚刚开始移动,天空中便传来了子弹破空的尖啸声,异常的密集。这是子弹高速穿过空气时产生节在战场上是不存在的,能在第一时间听到枪声就意味着距离非常近,在这个距离想躲开子弹那是做梦。
所以,在战场上,能在第一时间听到枪声的都是幸运儿。能听到枪声就意味着他没有中弹,或者至少还没有死。
这帮摩洛哥骑兵还没有听到枪声,但子弹尖啸声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同样,子弹打进肉体撕裂血肉那种可怕的闷响他们也听得一清二楚。在这一瞬间,摩洛哥骑兵的第一反应就是下雨了,他们都没遮没掩地暴露在暴雨之中……
这不是他们的幻觉,是真的下雨了,不过下的是炽热的钢雨。762毫米口径机枪子弹如同磅礴暴雨般从天上砸下来,密集地砸在这些骑兵的天灵盖、肩膀、后背、胸口以及胯下的战马头上、后背上……当然,更多的还是砸在地上,发出噗噗声响。枪声过了两秒钟才到,那是类似电锯锯木头那样的“嘟————嘟————”声,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这是一种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古怪枪声!
弹雨砸落,哈桑旅那威风凛凛的骑兵方阵中间登时就人仰马翻,人的惨叫,马的非嘶,响成一锅粥,中弹的骑兵不是一排排的倒下,而是一堆堆的倒下,就算侥幸没有被子弹打中,也会被中弹后痛得发狂的战马甩飞出去摔得筋断骨折!
艾哈迈德很倒霉,第一波弹雨过来就有一发子弹击中了他爱驹的臀部,战马吃痛狂嘶蹶趵子,一下子就把他甩出几米远,摔得头破血流。但同时他又是幸运的,正是这匹身受重伤的爱驹将他暂时性的甩出了弹雨笼罩范围,他恐惧万分的看着自己的部下在弹雨中一堆堆地倒下,自己却安然无恙!
那位要求他一定要迫使中国矿工将法国人交给哈桑旅,并且把这事宣扬出去的仁兄也让受伤的战马给甩飞了,不过他没有艾哈迈德那么幸运,艾哈迈德只是摔了个头破血流,他却是结结实实的中了一枪,子弹击中他的左肩,然后从右臂肘部穿了出来,在他手臂上撕开一道长达一尺的伤口,白森森的骨头和青色的筋腱、血管,全暴露出来了,肩骨更是粉碎。他也摔得不轻,可谓伤上加伤,然而内心的惊恐和困惑却压倒了来自伤口的剧痛,他捂着鲜血狂喷的手臂,狼狈地爬起来,瞪向山口那边的矿工阵地,来回的寻觅着,却始终不见哪怕一名矿工向这边扣动板机,只是重机枪的轰鸣声一刻都没有停过。他眼里布满了血丝,嘶声狂吼:“他们……他们哪来的重机枪!他们的重机枪到底在哪里,是怎么打到我们的!?”
下一秒,一名哈桑旅的战士扑过来将他压在下面。数发子弹从天而降,打在这名哈桑旅战士后背,噗噗有声,血沫四溅。
艾哈迈德、拉赫曼等人也惊恐地瞪圆眼睛,瞪着中国矿工的阵地。他们同样困惑,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中国矿工装备有重机枪,直到现在也没见有一挺重机枪露面,这铺天盖地的弹雨到底是怎么来的?
中国矿工阵地那边……
一堵一米五高的胸墙后面,一挺g-08重机枪正在对着天空疯狂咆哮,那条长达六米、容量达到惊人的360发的金属子弹带以惊人的速度缩短,化作一条条炽热的火舌射向天空,在空中拉出一道道短促的抛物线,然后天女散花般洒向已经被彻底打懵了的哈桑旅骑兵。这么高的胸墙,明显不符合架设重机枪的标准,胸墙就有一米五高了,再加上机枪本身的高度,把机枪架上去的话根本就没法用,不过架在胸墙后面,以四十五度角对着天空开火,让子弹飞越胸墙然后从天而降,就另当别论了。这正是艾哈迈德等人眼珠子都从眼眶里鼓出来了也没有发现机枪在哪里的原因,都藏在胸墙后面,他们除非有透视眼,否则根本就不可能看得到。
大概一百米外,也有一挺同样的重机枪躲在胸墙后面照着天空疯狂开火。一条360发的弹带下来,水冷套筒里的冷水就沸腾开来了,而六七百米外的哈桑旅骑兵也已经死伤一地,但两个机枪手都没有半点要停手的意思,一条弹带打完,马上接上一条,继续开火!
蒋清扬默默地透过望远镜,看着哈桑旅在这密不透风的弹雨中无助地挣扎着,哭喊着,白色的长袍和头巾爆出团团血花,人和战马死伤一地。他低声说:“下辈子记住了,不要在重机枪的枪口前扎堆,否则你们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