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听萧赫询问,在朗月院时被扼住喉咙的恐惧再次袭来,她浑身颤抖起来,磕磕绊绊地将慕长欢的异状说了一遍。
萧赫一听慕长欢做了噩梦,立刻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绕过书桌,拔腿就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又停下了脚步,回头吩咐褚章,“将青禾送去庄子上,严加看管。”
“是,王爷,”褚章答应,他跟了萧赫多年,自然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怕青禾带着这一身伤出去胡言乱语,坏了王妃的名声……
萧赫一出书房的门,就运起轻功,掠上屋顶,以最快的速度王朗月院寝房而去。
“王爷?”寝房拔步床边,青桐没想到萧赫会来得这么快,她惊讶地叫了一声。
“你先下去吧,”萧赫铁青着脸上前,冷声吩咐。
青桐担心地看了眼怀中的小姐,见慕长欢没有阻止的意思,才站起身,朝外退去。
青桐离开后,萧赫在她坐过的地方坐下,一把将慕长欢拥进怀中,紧紧地抱着她,沉声道,“欢欢,是本王的错,不该丢下你一个人。”
慕长欢清瘦的身躯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着,还是怕得厉害。
萧赫心疼极了,他一手继续抱着她,腾出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头,“别怕,本王以后不会再离开你了,别怕……”
慕长欢被他低沉的声音轻柔地安慰着,良久后,总算平静下来,侧脸贴着他发烫的胸膛,小声道歉,“多谢王爷不与我计较,还肯来看我。”
萧赫听她这么说,脸上浮起一抹不自然,轻拍着她的后背,转了个话题,“天色还早,本王陪着你,你再睡会儿吧。”
“不敢睡,”慕长欢摇了摇头,眼底盛着恐惧。
“无妨,有本王陪着你。”萧赫将她抱得更紧,额头贴着她的发心,低声道,“就这样睡,相信本王,不会再做噩梦的。”
慕长欢眉心蹙了蹙。
她感觉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她竟真的带着突如其来的困倦,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
许是有人陪伴,她这次没有再做噩梦,一觉直接睡到次日清晨。
天光大亮时,她才睁开眼睛。
“醒了?”迷蒙中,萧赫朝她挑了挑眉。
慕长欢坐直身子,昨夜的记忆瞬间回笼,她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萧赫却先一步开口,打断了她的思路,“抱着你睡了一整夜,整个右肩都麻了,王妃不帮本王按按?”
“……哦,”慕长欢是个讲理又负责的人,她听话地跪在他身侧,挽起衣袖,露出一截凝白皓腕,在他肩颈处的穴位按了起来。
她的手法极其娴熟,不过片刻,萧赫肩部的麻木和身上的疲乏就一扫而空。
他眯了眯眼,侧头疑惑,“王妃的医术是从小学的?”
慕长欢呆了一下,闷闷道,“十四岁那年学的。”
“师从何人?”
听到这个问题,慕长欢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过了会儿,才道,“就……自己看了些医书,平日里也会替家里的下人开药、针灸。”
“倒是有天分。”萧赫点了点头,顿顿,又补充,“你若真爱这个,回头本王给你请个师傅进府,也算打发时间。”
慕长欢听他这么说,眸光登时一亮,激动道,“多谢王爷!”
萧赫未再言语。
转眼,便是三日后。
一大早,慕长欢便被青桐伺候着起了身。
菱花镜前,青桐一面帮主子绾发,一面笑着说些家常话,“……小姐,伏嬷嬷看着严肃得很,没想到,她身边的澹素和俭素两人倒是有意思。”
“怎么了?”慕长欢问。
青桐合不拢嘴道,“是这样的,昨夜奴婢让小厨房煮了宵夜,看见她们房里还亮着灯,就去给她们也送了一份,没想到两人吃着吃着竟然哭了起来……说她们这么多年来从未吃过宵夜,更从未尝过如此香甜的味道。”
“却原来在伏嬷嬷身边时,她们一日仅吃两餐,还尽是些寡淡的粥饭薯饼,竟从未尝过蔗糖蜂蜜的味道。”
“您说她们两个妙不妙!”
慕长欢没忍住,抿嘴微微笑了笑,“听着倒是两个简单质朴的女孩子,你以后可要对她们好一些。”
“奴婢知道了,”青桐点头。
见主子脸上终于露出笑模样来,她微微松了口气。
一切收拾妥当,外面宾客也已进了园子。
慕长欢是最后一个到的。
她方一入园,满园的女眷就瞧见了她,纷纷上前行礼道,“妾身见过北静王妃,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诸位不必多礼。”慕长欢抬了抬手,客气道,“本王妃今日设宴,便是请各位赏梅,还请各位自便就好。”
“是,王妃!”众人齐声答应,很快三三两两地散开。
最后只余慕长欢和一个身穿银红色披风,头戴七宝攒珠冠的女子还在原地。
女子瞧着年岁不大,约莫和慕长欢相仿,五官明艳,英气逼人。
伏嬷嬷在慕长欢身后,小声地提醒,“王妃,这位是宁远侯夫人顾氏。”
慕长欢听了伏嬷嬷的提醒,稍一回忆,心里便有了底,朝女子微微一笑,道,“夫人不去赏梅?”
女子闻言,扬唇爽朗一笑,上前了几步,眼眸灿烂如星,道,“梅花年年都看,有什么稀罕,在妾身心里,倒是王妃更有意思些。”
“我哪里有意思?”慕长欢明知顾问。
整个容州城谁不知道,宁远侯夫人顾氏乃将门凤女,最爱舞刀弄枪,打从嫁进宁远侯府第一日,就和宁远侯不合,只因宁远侯生平最爱艳乍妖媚的女子。比如说,窑姐儿那一款,或者青窈娘那一款。大婚第二日,他更是为了青窈娘一句戏言,不惜休了顾氏。
最后,虽然因为两家长辈的插手,没休成,但顾氏到底还是成了整个容州城的笑话。
也因此,顾氏成了容州城里最恨青窈娘的人。
如今,青窈娘被慕长欢按在地上摩擦,她怎能不痛快,又怎能不对慕长欢青眼相加,感激不尽。
“我知道,王妃出手整治青窈娘与我无关,但王妃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以后但凡您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顾婴月绝无二话。”
顾婴月,正是宁远侯夫人的闺名。
慕长欢听她这般许诺,微微笑了笑,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认真道,“夫人快人快语,爽朗天真,以后自有造化。”
顾婴月扬了扬下巴,樱红的唇瓣开合,笑眯眯道,“那就承王妃吉言了。”
……
其后,又有人过来跟慕长欢攀谈致谢,感激她为整个容州城“除害”,但到底再没如顾婴月那般简单质朴的小娘子,慕长欢虽然心烦,但也都应付了过去。
宴席到了中午才开始,席间,又有不少人给慕长欢敬酒。
慕长欢素来不会饮酒,可初次宴客,也不好不喝,便稍稍饮了两杯。
到第三杯时,她强撑着还想再喝,这时,萧赫却突然驾临,他径直拿过慕长欢手中的酒杯,冲着众人一饮而尽,冷声道,“王妃不胜酒力,这杯,本王替她喝,你们还有人要敬酒吗?”
女眷们纷纷低下头,哪里敢应声。
萧赫满意地放下酒杯,不顾慕长欢脸上飞起的红霞,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宴席结束,女眷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到最后只剩下同样脸颊绯红的顾婴月,她一点都不怕生,就像跟慕长欢相识了许多年一般,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扯着她的袖子,道,“王妃,我真的好佩服你,连北静王这尊杀人如麻的煞神都能调教得服服帖贴,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厉害……”
慕长欢:“……”
一阵风过,她脸上的酒气非但没有发散出去,反而更加酡红。
顾婴月完全没有察觉,她将慕长欢拽得更紧了几分,忽然,嗓音里带了哭腔,伏在她腿上,哀求道,“慕姐姐,你、你能不能教我几招,我也想将桓玉那个狗东西哄得服服帖帖,哄得他对我情根深种,情深似海……我说一他不敢说二,我叫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然后我再一脚踹了他,羞辱死他!”
说到最后,她忽然一歪头,竟是睡了过去。
慕长欢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她滚烫的脸,原想吩咐人将顾婴月扶去客房,结果一抬头,却发现不远处,萧赫正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身边身着白袍脸色青紫的男子。
那位,约莫就是顾婴月恨得要死的宁远侯桓玉了。
慕长欢轻咳了一声,叫了声“王爷”,又看向宁远侯,尴尬地征求他的意见,“侯爷,嗯……尊夫人酒吃得多了一些,您看您是直接将人带回去,还是等她酒醒了我再派人送她回去?”
桓玉眼底一片暗沉,“都不好。”
“嗯?”慕长欢挑眉。
桓玉冷笑着,咬了牙道,“一桶冷水下去,她便能自己走回去了,方便又快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