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太子身体不适?”萧赫拱了下手,看着皇上说道。
皇上怔了一下,接着道,“太子晚间是有些不适,不过医正已经给他看过,眼下刚好歇下了。”
“是吗?”萧赫挑眉,“那不知臣能否见见太子?”
皇上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萧赫的话,而是侧头看了眼慕长欢,这位北静王妃的医术他是知道的,萧赫此番带她进宫,明显是对太子的状况起了疑心。
可有些事,他既然决定要做,就不会半途而废!这般想着,他朝萧赫看去,道,“太子已经歇下了,皇叔若是真的想见他,不若等明日?”‘
说完,他定定地看着萧赫。
他心中忐忑,不知道萧赫这一次会不会给他面子。
可令人惊讶的是,萧赫这一次竟然没有驳斥他,而是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好!”
“皇上说什么?”皇上一脸震惊的看向萧赫,不可置信的反问道。
萧赫闻言,面无表情却极具威压的扫了他一眼,“臣说,好!”
“哦,那就好,多谢皇叔体谅,”皇上语无伦次地说。
萧赫没再理会她,微微躬了下身,“若是皇上没有旁的吩咐,臣就先退下了,”说完,不等皇上答应,带着慕长欢就朝外退去。
皇上看着两人走远,眼中有阴暗渐渐积聚。
就在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时,外面突然走近来一个小太监,他行至御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奴才参见皇上。”
“什么事?”皇上微微敛了容色,沉声问道。
小太监则压低了声音,道,“回皇上的话,凤鸾宫那边盯着皇后的人递了消息过来……”
“那个贱人又怎么了?”皇上不耐烦的问道。
小太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从吴太医那里求了些避子药,打算在您临幸她之后服下。”
“这个贱人!”皇上听完太监地禀报,果然怒不可遏,他一挥手,桌上的文房四宝就砸在了地上,发出轰隆一声响。
这响声吓坏了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也吵醒了睡在内室地太子,太子正睁开眼,迷迷糊糊的下了地,朝外走来。
“父皇……”他站在帷帐旁,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
皇上听到太子的呼喊,扭过头朝他看去,在他朦胧地目光中,渐渐褪去了眼底的阴沉,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发心,问,“宝儿怎么突然出来了?可是做噩梦了?”
“没有。”太子此刻也慢慢的缓了过来,他眼底多了一抹厉色,看着皇上道,“谁惹父皇不开心了?儿臣帮父皇教训他!”
“好孩子,”皇上听太子这般说,心里的气一下顺了,他没有再理会御前的一片狼藉,径直陪着太子往内室走去。
自然又是真真假假的将皇后编排了一番。
另一边,乾元殿外。
慕长欢问萧赫,“我们现在是回王府?”
自然不是,萧赫说着,带着她转了个方向。
慕长欢挑眉,“去哪里?”
萧赫道,“云集宫,”顿了顿,又解释,“和祖父离宫前,本王曾在云集宫住过几年。”
慕长欢听他这么说,明白过来。
两人一路往云集宫走去。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
只是远远看去,这座宫殿委实冷清,只有一个年老的宫人,提着一盏灯,靠在墙边守着宫门。
待慕长欢和萧赫走近后,宫人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他看着萧赫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激动道,“王爷?您是王爷?”
萧赫朝年迈地宫人点了点头,叫了声,“安公公。”
安公公答应了一声,一面开了门领着两人往里走去,一面道,“老奴真没想到,王爷还有回云集宫的一天。”
这么多年了,萧赫虽然也有回京地日子,但多数都住在上京北静王府,连皇宫都很少来,更浓何况云集宫了。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他竟是又回来了。
“这云集宫现在只有你一个宫人?”萧赫看着到处都是黑黢黢地宫殿,侧头问安公公。
安公公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宫里这地方,向来是跟红顶白,前倨后恭的,王爷应该也知道,不过这宫殿里却是干净的,奴才日日都有打扫。”
“嗯,”萧赫答应了一声,他朝安公公摆了摆手,“你先下出去,本王和王妃不需要人伺候。”
“是,王爷!”安公公又依依不舍的看了萧赫一眼,才朝外退去。
萧赫看着他离开,带慕长欢进了内室。
他虽然离开云集宫已经很多年,但对云集宫地陈设却十分熟悉,很快,就将所有的宫灯都燃起了。
慕长欢打量了一下内殿,如安公公所言,果然十分的干净,几乎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就好像他的主人才刚刚出去一盏茶的功夫一般。
她笑了笑,颇有兴趣地走向了不远处的多宝阁,从上前取下一只木雕,看着那粗浅的雕工,道,“这是王爷幼时自己雕的?”
萧赫朝她走来,接过木雕,点了点头,“是啊!”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复杂,有怀念,也有一些别的情绪。
慕长欢知道他又想起了他祖父,默默的将木雕放回去,说起正事,“王爷在宫里住下,是打算夜探乾元殿吗?”
“你又猜到了?”萧赫看向慕长欢,微微一笑。
慕长欢回他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晚丑时,两人出了云集宫,就穿着平日里的衣裳直奔乾元殿而去。
一路上并无人阻拦。
直到两人到了乾元殿露台,才被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少年拦住。
慕长欢只一眼就识破了面前少年的身份,她隔着一段距离,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还不滚!”
面具少年闻言,握紧拳头,正要发怒,可下一刻,慕长欢又补了一句,“不然你是想我回蜀王观?”
听到蜀王观三个字,少年地气势一下委顿下来,不甘心的垂下眸子,朝外退去。
随后,两人近乎光明正大地进了乾元殿。
乾元殿中,皇上带着太子睡的正熟。
两人进了内室,慕长欢直接飞了一根银针过去,银针刚好扎在皇上的眉心,他睡得越发深沉。
“太子!”萧赫三步并两步的走到太子的身边,在他脸上拍了两下。
太子自从被慕长欢医好腿,就养成了谨慎的性子,他睁开眼,有些雾蒙蒙地盯着萧赫,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北静王,你皇叔祖!”萧赫说道。
太子听到他的名讳,再想到皇上跟他说的那些话,顿时暗沉了眼睛,防备的看着他,厉声道,“你想怎么样,造反吗?”
“……”萧赫听太子这般说着,眼神冷了下来,他往后退了两步,看向慕长欢,“帮他看看。”
“嗯,”慕长欢答应了一声,朝太子走去。
太子已经不认识慕长欢,但通过她和萧赫的关系,却猜到她也不是什么好人,看向她的目光,似要活生生的吃了她。
慕长欢连地狱獒犬都杀过,怎么会怕区区一个小孩子,谁也没有看清楚她是怎么出手的,原本坐着的太子就躺倒在了床上,他动也不能动,直勾勾地盯着慕长欢道,“你这女人,你想怎么样!”
慕长欢懒得理他,直接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掰开他的嘴,揉着他的喉咙灌了下去。
太子厌恶慕长欢,不想吃她倒进嘴里的东西,但偏偏,她的手法特殊,他根本没有办法抵抗。
随即,他整个人地意识都昏沉起来。
慕长欢目光淡淡的看着他,估摸着药效快完全发挥时,她终于开口,侵入了他的意识。
一点一点将他脑中地东西挖了个干净。
可随着问题的深入,她越往后问,脸色就越难看。
站在一旁的萧赫虽然不是完全明白,但也没敢开口扰她。
终于,半个时辰后,慕长欢打了个响指,太子沉沉的睡去。
“我们走吧,”她站起身,拔了皇上头上的银针,冲着萧赫说道。
萧赫深深的凝视了她一眼,微微颔首,随着她一起朝外走去。
两人径直回了云集宫。
落座后,萧赫给慕长欢倒了盏茶,开口道,“情况很不妙吗?”
慕长欢闻言,嗯了一声,“很不妙,”顿顿,又道,“我明日得回蜀王观一趟。”
蜀王观这三个字是萧赫最不愿意听到的字眼,他的后背紧紧的绷了起来,隔了片刻,低沉又无力的问,“还是你一个人吗?”
慕长欢嗯了一声,停了片刻,又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道,“不过启程之前,我会先回王府一趟。”
“嗯,”萧赫点头。
一夜无眠。
次日,天一亮两人就离开了皇宫。
并没有见太子。
乾元殿中,皇上也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在听到慕长欢和萧赫离宫时松了口气,完全不知道,他这里所有的情况都被那夫妻两探了个清楚。
马车在北静王府门口停下,萧赫阴郁着脸,扶慕长欢下车。
到了前院,慕长欢却没有回正院,正是领着萧赫去了药房。
将药房的门关上,她走向多宝阁,从最上面取出一个锦盒,打开锦盒后,里面是一只铃铛,她取出铃铛,转过身交给萧赫,“带上它。”
“这是?”萧赫握住铃铛,用力的摇了摇,却没有声音,这使他看向慕长欢的眼神越发疑惑。
慕长欢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这叫蛊铃,有它在,能保你体内地蛊虫不会暴动。”
“本王体内有蛊虫?”萧赫变了脸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我!”慕长欢看着他的眼睛,“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蜀王观的事情吗?我那次回来后,给你吃了一粒东西。”
“所以,那里面就是蛊虫?”萧赫反问。
慕长欢颔首,“对不起,这是我与毒王的交易,我若要下山,你就要服下他炼制的蛊虫,受他的钳制。”
“那你呢?”萧赫逼近慕长欢,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他可有逼你做什么?”
“没有!”慕长欢下意识道,“他很看重我的天赋,并未逼迫我什么。”
“真的吗?”萧赫有些不信。
慕长欢无可奈何的扯出一抹笑,“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好了,我该启程了,再会!”最后两个字,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再会!”萧赫会望着她,眼中一片幽深。
慕长欢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从王府离开后,便策马奔向城外,去了蜀王观。
蜀王观中,是一如既往的寂静。
慕长欢不疾不徐的走着,往后院而去。
她刚到后院,就看到萧溶溶从祭堂出来,她的脸上覆着一面轻纱,手中拿着修罗鞭。
和慕长欢四目相对时,她仰起脸,轻轻的笑了一下,嘲弄又毒辣。
“让开!”慕长欢走向她,冷声吩咐。
萧溶溶却没有让,她抬起下巴,没有身高,妄图用气势碾压慕长欢,“你背着师傅做的事情,师傅已经知道了,他命我赏你二十鞭。”
“你没资格!”慕长欢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鞭子,抬步便要继续往里走。
这时,祭堂的门突然被拉开,黑袍客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他目光幽冷,朝慕长欢看来,“溶溶没有资格,那我呢?”
他用是腹语,声音低沉又刺耳。
慕长欢捏紧了手中的鞭子,望向黑袍客,“我不明白师傅的意思。”
“你根本就没有给北静王服下子蛊!”黑袍客不再与她绕弯,愤怒又冷冽道,“你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
“……”慕长欢听黑袍客这般说着,将手中的鞭子攥得越发紧。
他说的没错,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萧赫陪她赴险,那两只蛊虫都在她的身体里,但是因为有她的血压制,它们早就失去了和母蛊的联系。
换句话说,就算黑袍客捏死了母蛊,她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而她早上给萧赫留下的蛊铃,也不是用来克制他体内蛊虫地暴动,而是避免蜀王观的人暗中给他下蛊虫。
由蛊铃在,一般的蛊虫在一丈外就会逃离。
“你还有什么话说?”黑袍客看着慕长欢,眼中充满了失望。
“无话可说!”慕长欢松开修罗鞭,跪了下去。
萧溶溶看着慕长欢撩起袍摆跪下,眼里闪过一抹快意,她朝着黑袍客拱了下手,道,“徒儿愿替师傅执刑!”
“滚!”黑袍客听萧溶溶这么说,却不耐烦的冷斥了一句。
萧溶溶没想到师傅会这么对她,一下子愣在那里。
“滚!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黑袍客见她傻在那里,又斥了一句。
萧溶溶终于反应过来,她不甘不愿的退了下去。
而就在她走下台阶的那一瞬间,一阵风突然吹过,吹起了她脸上的薄纱,慕长欢看见,她脸上的那些伤痕哪里是被她鞭打出来的,分明是用画笔画出来的。
隔着薄纱,看不出什么,但是薄纱一被吹起,就明显的厉害了。
电光石火间,她终于想明白,高林那次,是谁劫持了沈瑜生,是谁要了她一竹筒的血,又是谁训练好了黑豹,完成这一切……
“你跟我进来!”就在慕长欢正走神地时候,黑袍客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说道。
“是!”慕长欢答应一声,站起身,跟着黑袍客往祭堂里走去。
两人进了祭堂,慕长欢反手关上门。
阴暗的空间里,黑袍客冷冷的看着她,用自己的原声道,“你可知错了?”
慕长欢虽然不知道黑袍客为什么会这么问她,但还是顺势道,“回师傅的话,徒儿知错了。”
“那你错在哪里了?”
慕长欢停了片刻,道,“徒儿不该太重儿女私情,违背师傅的吩咐,不该将给北静王的蛊虫也吞入自己腹中。”
“你就这么喜欢北静王?”黑袍客突然放软了声音,语气里竟多了几分无奈,“为了他,肯命都不要?”
“这是自然!”慕长欢斟酌着说道,跟着又补了一句,“就像师傅就阿苑姑娘一般,我对北静王也是如此!”
提到阿苑,黑袍客地眼神和语气越发的温和,“也是难为你了。”
慕长欢苦笑了一声,随后,试探着道,“师傅能跟我说说你和阿苑姑娘的故事吗?我一直都很好奇的!”
“你真的想听?”黑袍客看向慕长欢,沉默了一下,才反问。
慕长欢连忙点头,发自内心地说道,“师傅是我见过最痴情的男子了,我很想知道你和阿苑姑娘的姑娘。”
“嗯,既然你这么好奇,我就跟你讲讲!”黑袍客说着,转身在祭堂中间地蒲团上坐下,“阿苑她其实是我师妹,也是我师傅的女儿。”
“她很可爱,也没美,很善解人意,我从小就喜欢她,但是我知道,我的天赋寻常,师傅他是不会将独生的女儿嫁给我的,直到师妹十二岁的那一年。”
“那一年,她在毒王山上玩耍,不小心误食了一株断肠,虽然她贴身地婢女随身带了师傅调制的解毒丹,她也及时将师妹带回了药房,可师妹地身体还是不可抑制地衰败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