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香目露果决,浑身紧绷,触而即发。
淡色的芦苇杂乱地在眼前翻动。
眼看两双大脚丫子到了跟前。
“有人,这边。”
两双脚突然刹住,调转方向快速走开。
非晚竖起耳朵,等动静听不见,这才悄悄地探起脑袋。
透过压低的一浪芦苇缝隙,瞧见不远处几个人影聚在一处商量。
“该死,这条湖夜里全结冰了。”
“如今可是三九,北墙外头的凌霜河也冻住了。”
“去找口井!快点,火势变大了。”有人远远地吆喝。
等这些人焦急散开,五香利落地掏出火油与火折子,在芦苇丛里放了一把火,然后迅速撤离。
跑开不远,非晚停下步子回眸,冷漠地望着眼前。
火势哔哩啪啦地燃烧起来,瞬间缠上了周围的藤蔓与枯树,远远望去,西北风狂肆,像是一条凶猛的火龙,赤黄的火舌暴怒地舔着一切,锐不可挡。
火光滔天,浓烟滚滚。
她们躲了起来,远远地瞧着大宅的人大吼通报:“走水了——”
“走水了——”
在四房外看守的与巡逻的乱成一团,遥遥听见有人疯狂地拍打着四房的院门:“开门!快开门!”
“嗤,”
非晚露出惊愕的目光,樱红的唇角不由弯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二姑娘,大宅居然不封锁咱们了。”旁边五香也不禁好笑起来。
解禁?
非晚目光微冷。
“一时的应急之策而已,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大宅的花招我看的还少吗?”
非晚毫不犹豫地朝前走去。
花如雪给她的厄难,可不是简单的解禁就能解决的。
此刻花园东墙的门被打开,人影幢幢,全都慌里慌张朝大宅厨房方向奔去,那儿有水井,可以搬水救火。
非晚与五香顺利地走出花园,趁乱穿过大宅,抄小路来到三房。
“二姑娘,他们都救火去了?”
非晚眼前一亮,三房的院门开得直直地,像张大的嘴,里头一片寂静。
她们躲过三两个匆忙奔跑的下人,左一拐,右一拐,熟门熟路地找到西凉媚的绣楼。
五香拿小刀撬开了门,非晚仰起纯净的小脸,望着狭窄悠长,又黑洞洞悄然无声的楼梯,心咚咚乱跳。
最后一咬银牙,伸手拦住五香:“我先,你替我断后。”
西凉媚落了胎,连日来都躲在小韩氏屋里坐月子,并不在房中。
西窗下,有个螺钿柜子。
前世非晚在西凉大宅待了五年,没少看西凉媚脸色,因此深谙西凉媚习性,知道她喜欢将秘密藏在精美的糖果匣子里。
“火折子。”
非晚打开柜子,搬开最外头堆叠的几个匣子,幽暗的一点火光,照亮了柜子最里面的角落,最底下有个描金黑匣子。
揭开盖子,里头厚厚的一沓纸。
都是各色精美的花笺,还压着许多干花、薄薄的金钗、花钿、手帕。
全都是西凉媚与情郎往来寄情的信物。
“好,必定就在这里。”
西凉媚的秘密。
还有和钱岂恩订情的信物。
找到了!
非晚的心如小鹿乱撞,微弱的光线下,她手心冒汗,挑拣其中几封折叠得最好的,匆匆阅览。
然而她越瞧越纳罕,不由瞪大了双眸。
“啪,”
她迅速合上盖子。
声音在幽静的绣房中清晰无比,将举着火折子还要兼顾望风的五香吓到,腾地回过头来:“二姑娘,怎么了?”
非晚双手颤抖。
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快、快走。”
她骨碌爬起身,脚步飞快地朝楼梯冲去。
外头到处都是乱哄哄救火的人。
灯影乱摇,人影飞蹿。
花园那头的火势已经扩大,漫天的火光,照得漆黑的夜发红,那长长的火舌竟燎到了前院西凉纪的书房。
非晚将盒子紧紧抱在胸前,一路大气也不敢喘,乌溜溜的眼睛紧张地左右打量,只盼着无人发现她们。
可恨三房位于大宅东首,而四房却远在西北角,此刻拿到东西,非晚只渴望自己若是飞仙就好了,眼睛一眨就能顺利地回到四房。
但可惜。
她所能依靠的只有两条跑不快的腿儿。
眼看花园忍冬花墙已近在眼前,离家不远了。
“西凉非晚?你站住!”
一道尖锐的声音从身后蓦然响起。
非晚身形猛地顿住。
这声音?
“我认得你的丫鬟,你还想跑?”
非晚缓缓地转过身。
天边通红的火光映亮了的一个窈窕的身影,近在二十步开外,西凉媚怎么是一个人?
“果然是你!”
“站住!”
非晚拎高了声音,反将想要靠近的西凉媚吓得顿足,西凉媚越发惊疑不定:“你打扮得男不男、女不女,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在我们三房外头做什么?”
“四姐姐,我在帮忙救火啊,我这么善良,你怎么忍心怀疑我?”
难道西凉媚被救火的动静惊动,从小韩氏屋里跑出来了?
这么不巧?
非晚万万没想到,发现自己的竟然是最不可能在场的西凉媚。
“哼,你当我蠢?你不是被关起来了吗?”西凉媚一双媚眼露出狐疑,只过了一会儿,立刻尖声质问,“那是什么?”
非晚见西凉媚注意到了怀里的东西,不由低声吩咐:“五香,快!”
五香蹲下,非晚趴到她背上。
五香撒腿就朝四房跑去。
西凉媚紧紧盯着非晚,发足狂追,竟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后罩房的围墙上,还留着那道绳梯,五香护着非晚先上去,然后自己才往上爬。
可这一耽搁,竟来不及收绳梯,就让西凉媚跟着爬了上来。
“小偷,我要弄死你!”
非晚看着西凉媚美丽的容颜狰狞,急切地扒拉着手脚朝上爬,就像只被惹怒的花蜘蛛,不由坏坏地一笑。
“五香,把她踹下去。”
她命令铿锵。
西凉媚登时神情紧张发白。
五香如同一座毫无情感的机械,有力地蹬出腿去。
可非晚瞧得清楚,五香的腿还没碰到西凉媚呢。
就听见“嗵”地一下。
是重物跌落的声音。
闷闷地。
在不远处的火光映照下,西凉媚竟自己摔下去了,跌倒在墙脚下,披头散发,四仰八叉。
“原来四姐姐跌一跤,其实这么丑。”
非晚深深地笑了,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见她躺在地下挣扎了两下,非晚忍不住挖苦:“四姐姐,你干嘛撵我?跌一跤多划不来?我好想去通知你的教引嬷嬷,可大伯母把我们四房全给封了,我有心无力,出不去啊。”
“二姑娘,她气晕过去了。”五香惊讶极了。
“我就说嘛,摔一跤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墙脚下,西凉媚头一歪,不动了,非晚冲着她吐了吐舌头,拍着怀里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