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赤日炎炎,西凉婵却忽然上门来。
“五妹妹在不在?”
非晚正在厢房叮嘱大英媳妇:“……到时必有难民会大量涌入京城,所需的药材、粮食,必定紧缺,千万让卫大哥多采购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大英媳妇退下时,恰巧菱枝也从正房门口出来:“三姑娘,我们姑娘才喝了药,睡下了。”
“哟,这么不凑巧啊。”
西凉婵遗憾地叹了声气。
菱枝却不惯着她们了:“三姑娘不如去别处坐坐吧!”
西凉婵声音登时变了:“那七妹妹在不在?”
“你这会儿过来,七姑娘也在歇午觉呢……”
菱枝话未说完,非晚便听见脚步声往她这里来,转眼已到了门口:“我就说,你屋里有人出来,想是在回话呢!”
说着,往外横了菱枝一眼:“你还哄我,越发没规矩了。”
“三姐姐请坐。”
非晚忙挥手示意菱枝退下,狐疑地问,“这会儿日头正毒辣,怎么巴巴地到我这儿来?”
西凉婵嗐了声,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拿手绢拭着额角的汗:“可不是,热死我了。”
梦儿奉上茶,西凉婵喝了好几口,这才放下茶盏,忽然脸上挂着神秘的笑:“七妹妹,我告诉你件事,你听了,可不许说出去。”
非晚一愣,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西凉婵居然和她说起秘密来了。
“我也是才晓得,南街亭哥儿,是被他祖父打死的。”西凉婵压低了声音。
非晚一惊:“三姐姐如何得知?”
“这不能告诉你。”西凉婵一脸无可奉告的模样。
非晚也不再追问,可心下震惊极了,这祖父杀孙,虽然不是没有听过,可到底是人伦惨剧,谁家会提?
更何况南街只有西凉琐一个男丁,也只有西凉亭一个孙子。
这万一后面……
不料西凉婵又笑,只是那笑意怎么看都有些复杂:“说来好笑,自从我姐夫去了之后,我姐姐在夫家的日子,竟比先前好过起来。”
“这还真是、祸福难料啊。”
非晚听见这个消息,倒是真心替西凉婉高兴。
先前那二姐夫当街出言不逊,被月西和一箭射死,也不知陈家会如何待她,原本还是替西凉婉捏了把汗的。
谁知接下来非晚就立刻知道这些话里有水份。
西凉婵觑了她一眼,那眼神白多黑少,有点渗人,可那声音倒还客套:“实不相瞒,七妹妹,我今儿来是来向你借人的。”
非晚心道,我难道还不知道你?
无事不登三宝殿。
看来前面那些不过是纯粹的拉家常,作铺垫,这正事在后头呢。
“三姐姐请说。”
“后天便是老太太的百日,大宅那边正张罗着,忙的不可开交,到那天亲朋好友不少,大房的人手却不够,三婶娘托我来,想问你们借两个厨娘。”
西凉婵笑嘻嘻地,笃定地望着非晚,仿佛这只消她开口,非晚就必须答应。
她今日有备而来,若是在姐姐跟前,用这小姊妹间说体己话这一招,姐姐说不准就立刻心软应允了。
但非晚不一样,她想起了前世一桩旧事。
那时她们四房只有一个厨娘,手艺极好,做的菜十分对她们姊妹的口味,然而这是她们从南边带回来的,只会做江南菜。
有一回,花如雪也是找的同样借口,说请亲戚吃饭,人手不够,要借用一下四房的厨娘。
姐姐看花如雪将她照顾得极好,十分信任花如雪,花如雪一开口,姐姐二话不说便立刻答应了。
谁知到了那一日,大宅的厨娘忽然病了,让她们四房的厨娘顶上,偏又不许她做江南菜,逼着让做北方菜,这可难倒了厨娘,她哪里会?
结果烧出的菜不伦不类,既不像南方菜,又不像北方菜,上桌之后可想而知,客人们吃不惯,纷纷拍桌子骂人。
花如雪急得安抚客人,再三挽留,话里话外却带出这是她们四房的厨娘,还逼着厨娘出来向客人道歉。
客人们言辞犀利,厨娘最后只能下跪磕头,受尽羞辱。
那一次,花如雪让她们四房在人前丢尽了脸面。
以至于后来远近亲友,邻里街坊全都在说四房的两个姑娘口味独特,品味极差,上不得台面,连吃都不会,怕是根本就不会做菜,毕竟就连请的厨娘也是水平低下。
前世,她将花如雪当成亲人看待,几乎像半个母亲一样敬重爱戴,对她言听计从,就连西凉姝事事过分,她也处处让步,将西凉姝当成自己的姐姐那样看待。
以至于与自己的亲姐姐反倒十分疏远。
那一次花如雪还到她跟前挑拨,说事先告诉过姐姐,那天要做北方菜,是姐姐没有转告厨娘,把所有的失误都推到姐姐的头上,气得她与姐姐大吵一架,觉得姐姐做事糊涂,到最后姐妹不和。
想起这些,非晚就觉得讽刺。
“我们四房的厨娘?”非晚淡淡地一笑,“我们四房的厨娘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过大宅的?”
“哎呀,我说七妹妹,你可别推辞才好。我在你们这儿念书,吃过的早饭中饭,哪一顿不美味?用的点心,哪一份不精致?若非如此,我怎会向大伯母与三婶娘推荐呢?”
西凉婵不满地推了推非晚,像是自己若不答应,她便再也不理睬似地。
非晚犹豫着:“两个若全借了去,那我们这儿多不方便?丫头们也要吃饭的呀。”
西凉婵意料之中般一笑:“罢了,是我欠考虑,心急之下把你们的厨娘全要了去,你只借我们一个可好?”
非晚露出迟疑的神情。
“七妹妹,你爽快些罢,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西凉婵催促,神色紧张地望着非晚。
“算了,看在三姐姐的面子上,借你就是。”
西凉婵见非晚终于松了口,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于是又略坐了坐,没说上几句话便告辞了,临走还目光冰冷地斜了非晚一眼。
非晚坐在椅中冷笑。
这一世,花如雪贼心不死,还想耍这招下她们四房的面子?
好啊,她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