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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芳心乱(1 / 1)

王娡盯着白玉帐钩,声音略略有些恍惚:“你们瞧见了今日程喜月没有,她那个样子我是真心害怕,害怕我有朝一日也会落得一样的境地里去。”。

语到末尾,竟有些微微的哽咽之意。

容芷听完沉默了片刻,方才道:“程姑娘的的确确是该作为前车之鉴的,孩子没有了竟作出这般莽撞的事情来,着实是伤心糊涂了。譬如投鼠,也不可不忌器,否则伤害的便是自身性命。今日若不是姑娘劝动了太子,想来这时候程姑娘都已经不在了罢。”。

青寒也翻身坐起来,拢着还睡的毛毛的头发:“只不过若是话说回来,今日姑娘为何一力维护程姑娘?想来她和我们延荷殿素日并无交情。”。

王娡伸手拨弄着苏绸缎面被子上的梅鹿含芝图案,图案绘制得极精巧,那梅鹿竟是栩栩如生般活灵活现:“我留下她的性命自是有我的打算。一来她的确有罪,却是情有可原,无端取了她性命也是过于严苛。二来,”她轻叹一口气:“我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了,怎么能不明白丧子之痛会给一个女子带来多大的苦楚?留着她的性命,日后若是她有本事转圜了局面,便是断断不肯轻易放过粟婉容去。敌之敌即吾之友,这个道理我怎么会不明白?”。

听完她的话,容芷沉静了半晌:“姑娘心思细密,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孕中如此多思,也该顾念自己的身子才好。”。

王娡烦躁地揪住被面,只瞧着那梅鹿辨不出形状:“我自是想清清静静地养胎,可是府里哪一桩能清静了?倒真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本事的。”。

容芷温言道:“姑娘不必动动怒气坏了身子。古往今来,为权为财,便是男子也是争斗的鲜血淋漓,何况女子之间?这太子府里人心险恶不啻于官场,想来最终也是胜者笑败者悲罢了。”。

“胜者笑败者悲?”王娡轻轻思索着这句话:“那么我便不要做悲的那一个。”。

容芷语带赞叹:“素日里便知道姑娘是个有气性的,那么奴婢自当一力辅佐姑娘。姑娘可知为何今日太子会听了您的劝告?”。

王娡想了片刻:“左不过是看我肚子里孩儿的面子罢。”。

容芷闻言轻轻摇头:“若是如此,粟婉容是长公子长皇孙之母,不比姑娘来的身份尊贵?”王娡皱眉道:“那你说为何?”。

月光照应着容芷平静的脸庞,越发显得她气度端和:“奴婢不才,近日却也听闻姑娘偶尔与太子讲论政事?”。

王娡轻轻道:“不过是只言片语罢了。我只想着与别的女子不要落了一样去,使得太子半分也念不起我的独特之处来才好。”。

容芷深以为然,轻轻点头道:“姑娘睿智。奴婢自小便在王府中服侍,倾国之色见得不知多少。却也深谙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姑娘能有能力为太子解忧,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只是姑娘需得防着别人的嚼舌根,不要轻易被扣上干涉朝政一名便好。”。

王娡抚摸着手腕上的银丝梅花镯子,柔声道:“你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

青寒叹一口气:“眼见得小姐怀有身孕还得万事操劳,奴婢心里真真是不忍。”。

王娡笑了一笑:“我只要活着,便是一刻也不能放松,否则连累的便是多少人的身家性命。这个道理青寒你不是不知道,怎么的今日反而怯懦起来了?”。

青寒忙低了头道:“奴婢不敢,只是心疼小姐罢了。”。

王娡慢慢躺下去,柔声道:“路是自己选择的,何来心疼一说呢?罢了,时辰想来也不早了,是该睡了,可不要耽误了明日早上去给太子妃姐姐请安。”。

月光如水,满室静寂,只听到容芷和青寒清浅的呼吸声,王娡慢慢闭上眼,虽是愁思满腹,也是渐渐入睡了。

晨起时分,王娡便坐在临窗的榻前由着容芷替她梳头,却抬眼看见外面几个年纪轻的小丫鬟嘻嘻笑作一团。

王娡喜欢她们年轻娇俏,连带着这样平常的早晨都显得格外生动些,便对青寒笑道:“你也去外面看看,瞧瞧这帮小丫头们何事闹得如此开心?”。

青寒见她心情还好,便也笑着拧干了手帕子出去了。

不多时她便回来了,眉眼间也是染了春风一般笑意吟吟。

王娡道:“究竟是什么事情?笑得这样开心?”。

青寒替她轻轻将紫茉莉粉倒在玛瑙小碟子里:“也没有什么。左不过是昨晚太子爷歇在万姑娘那里,半夜三更粟姑娘着寻欢说身子不痛快去请太子过来瞧瞧。谁知太子竟遣人回了说不见,闹得寻欢好大的没脸面。今日想来也是被府里其他有资历的姑姑们抢白了,这些小蹄子们胡闹着做笑话到处说。”。

王娡闻言不觉轻轻皱眉:“她既是不痛快,太子怎么不去瞧瞧她?”。

容芷将发辫穿过川蝶紫玉金丝发网,轻轻拉直了道:“她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从前姑娘尚未入府的时候,她便常常拿娇拿痴。只是以往太子念在她是长公子之母的份上,回回斗依了她。如今也不知怎么了,这可真真是极大的没脸面了,怨不得小丫头们笑话。”。

王娡手指轻轻叩着樱桃木的榻子,忽的想到一事:“你可还记得,昨日在太子妃姐姐的寝殿内,太子似乎是极不耐烦粟婉容的样子?”。

容芷静静思索片刻,方才道:“奴婢记起来了。只是这气生得也甚是没有来头。”。

王娡轻轻摇头:“想来太子也是知道喜月并非胡言乱语,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发作罢了。终究她是长子生母,事情传出去与长公子名声也不好听。”。

容芷了然:“粟婉容出身不好,最大的筹码不过是一个陵城长公子。”。

王娡好奇道:“我见她样貌虽生得极美,言行举止却是善妒粗俗,不知她究竟是什么出身?”。

容芷似乎极隐晦的样子,低声道:“太子府里原是不允许议论她的出身的,既然姑娘问起,奴婢也只说与姑娘一人知道。粟婉容的父亲原是南街的一名屠夫,最是粗俗不堪的。只是他的幼女自幼便以美貌闻名于长安城,四年之前遇见太子,彼时太子年少气性,竟是不顾皇后娘娘一意劝阻,迎她入府。为此皇后娘娘生了好大的气,如今虽慢慢转圜过来了,到底是不喜粟婉容,连带着长公子也不甚得她的眼缘。”。

王娡略有些惊讶,她早知以粟婉容的言行举止,必不是大家出身,却也未曾想到竟是这般出身市井。

容芷又道:“姑娘如今知道了,便存在心里,不必往人前说去。”。

王娡点一点头:我心里有数。”。

如此一般繁琐工夫做完,待到出门时已是平旦时分。

一路上鸟雀啾啾,清风徐徐。王娡笑道:“今日日色倒是好,不比前几日寒冷。”。

青寒笑着说:“如今也是荷月了呢,天气自然热些。再过几日进了首秋,想来更是溽热。”。

王娡闻言却有些恍惚,已经是荷月了么,她嘉月离家,想来不知不觉竟已经是小半年光景了。

在家时常常憧憬着,俗儿入了暑便该会说话了。

如今想来已经是咿呀学语了罢,只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再也看不见了。

想着便是一阵心酸,眼角湿润,急忙低了头掩饰。

如今外人看自己有孕有宠,万事顺遂,自然是不能露出一点哀怨之色让人疑心了去。

到了太子妃寝殿,众人大半已经来了,正徐徐谈笑喝茶。

王娡轻轻一扫,便见得粟婉容今日来得倒早,只是没有了平日里那股子骄矜之色,只安静喝着茶。

心下觉得明白,想来早上的事合府传得沸沸扬扬,她也必定觉得十分没脸。

然而痛快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王娡便明白过来,以她的手段性格,兼之在府中生活多年,这一时半会的失意必然不会长久。

只是不知她预备如何翻身呢?王娡想着,柔柔地笑出来。

向太子妃行了礼,王娡便转而坐到姁儿身边:“妹妹昨夜睡得可好?”。

姁儿笑得动人:“姁儿昨夜睡得很好,劳烦姐姐挂记着。”。

王娡尤未答言,便听得万静田脆生生的声音,似是黄鹂般娇俏:“果然是亲姐妹,王姐姐一来便挂记着自己的亲妹妹,倒冷落了我们去呢。”。

王娡笑着转头看她,想来是昨夜太子不曾抛下她的缘故,今日万静田便似乎格外得意些。

一张莹白如玉的秀脸被明黄色的银丝刻字百福衫衬得愈发娇俏动人,眉眼盈盈,自是数不尽的妩媚含羞。

王娡因她年纪比姁儿还小上一岁,格外偏疼她些。

虽是日前墨儿一事略有龃龉,到底也不曾放在心上。

因此含了笑道:“妹妹这样可人疼,我如何不怜爱呢?且不说姐姐,这府里的诸人哪一个不是对你多疼爱几分?”。

万静田咯咯笑着,对旁边兀自沉静微笑的柳语嫣道:“柳姐姐你瞧王姐姐多会说好听话来哄我。”。

柳语嫣笑得和婉:“你王姐姐说的自然不是哄你的,且不说我们,便是太子也是颇喜欢你呢。你自己说说可不是这个理?”。

王娡听的她提到太子,心内暗叹不好,只怕粟婉容被人揭了痛处要吃心。

于是暗自去看粟婉容,果然她听得柳语嫣说起太子宠爱一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眼风斜斜扫过众人。

声音慵懒:“柳妹妹这话我听了倒是替王妹妹抱不平呢。如今府里上至太子妃娘娘,下至洗扫房里的小丫鬟,哪个不知道太子现今最疼爱的就是王妹妹了,任谁如今得了一夜两夜的宠,到底也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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