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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与国诉情衷28(1 / 1)

得知建筑部的决定,任书双微微拧眉,显然有些不赞同。

但很快,他收敛起所有的表情,不动声色道:“这是建筑部和北平市政府的共同决定,你找我说这件事干嘛?各部门各司其职,我身为外交部部长,不能干预其他部门的决策。你也不能。”

衡玉看得出来,任叔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但是心里还是犯着嘀咕的。

她轻咳一声,从外交部的角度分析。

“任叔,就在昨天,苏联领导人给我们外交部发了电报,同意明年访华。你想想,要是把那么威武气派的城墙牌楼都拆了,到时候苏联领导人到了北平,发现北平居然是一副百废待兴的模样,那多不好啊。”

“城墙、牌楼,这些都是北平的经典古迹,本来是能给我们争光的。但是建筑部这一拆,它们反倒成了减分项。”

“我知道,一国首都要气派要大气,但是条条大路通罗马,要达成这个目的肯定还有其他手段的,大家坐下来,重新商量出更好的手段,难道不好吗?”

衡玉完全就是一副‘我不是想插手建筑部的工作,我是在为我们外交部着想’,表现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

任书双心底觉得好笑。

不过,他也舍不得这老北平城被拆掉重新哟。

也许眼前这个年轻人真的能想出更好的主意呢?那他不帮个忙,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你说得对。”任书双摆出一副被衡玉说服的模样,“这老王也真是的,做事怎么能不考虑工期?苏联领导人在明年开春就要访华了,时间这么紧迫,他不想着在现有基础上做改动,反而想着推倒重来。动作这么大,他赶得及吗?看来我这两天得抽空去找老王聊聊啊。”

衡玉感动:“任叔,您真英明。”

任书双哈哈一笑,调侃道:“要是我觉得你说得不对,你是不是就要骂我一声糊涂了?”

衡玉打了个哈哈:“我一个做晚辈的,哪敢啊。”

她一般不在背后嘀咕人。

她就是觉得在这样的部长手底下做事没什么意思。

把人踹下来自己上位才是基操。

搞定了任书双,午饭时间,衡玉没有休息,慢悠悠溜达到了附近的经济部,逮住了正坐在院子里抽土烟的谢铢。

“谢叔,我找你有事。”

谢铢瞅她一眼,点了点旁边的空地让她坐下:“啥事啊。”

“这两天苏联不是来了一批专家吗,我负责招待他们,跟他们聊过之后受益匪浅。”

“受什么益了?”

“我先是问过苏联电力专家,跟他交流后,发现我们华国拥有在全国兴建发电厂的条件;然后又问了汽车方面的专家,他带来了汽车图纸,说要帮助我们的长春汽车厂造出华国第一辆汽车;准备离开时我还偶遇了油田专家,他说根据他得到的资料,华国根本不是什么贫油国,除了玉门油田之外,也许他还能帮我们找出新的一片油田,到时候我们国家就不缺油用了;对了,还有……”

衡玉一本正经胡扯。

谢铢认真听了半天,没听出她话中的重点。见她还要继续扯下去,连忙开口:“欸,等等,不是,我这听了半天,怎么没听懂你想表达什么呢?”

衡玉话音一顿,顷刻间,她脸上泛出一片愁容。

“谢叔,去年年底算账时,我还觉得我们赚了不少钱。结果今年一看,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你说,发电厂、汽车厂和油田,哪个不重要?哪个不得发展?但是每一个都是吞金的,不知道要砸多少钱进去,我们经济部本来就不富裕,这一下子得雪上加霜了。”

谢铢被她说得忧愁了。

深深吸了口烟,谢铢拧眉。

是这个道理啊。

全国上下,哪里都要花钱,他现在一看到别的部门的人来堵他,他转身就想跑路。

“谢叔,别的部门不当家不知油米贵,但你身为经济部部长,不可能不知道啊。”趁着这个机会,衡玉连忙给谢铢戴高帽。

谢铢眉梢一动,意识到不对劲了:“我知道油米贵啊,然后呢?”

“所以一些不是那么必要的工程,是不是得先往后押一押?一切以经济和工业发展为重呢?”

谢铢啧了一声。

他就说怎么这么不对劲。

这不就是他平常忽悠人的架势吗。

大家都是老狐狸了,谢铢一笑:“你告诉我,什么是不那么必要的工程?”

衡玉也不怕被谢铢看出来她的盘算。

她在谢铢手底下混了两三年,知道这位部长是什么脾性。

——粗中有细,行事有章法,能力强资历也深,要不然不会被扔到经济部长这个关键的位置上。

“那肯定是和经济发展、工业发展无关的工程了。那些工程虽然也重要,但是不是该省一些?”

谢铢一时之间没想到衡玉指的是什么工程。

不过衡玉这番话,他是很认可的。

哪里都需要钱。

像是核武器的研发、发电厂的建设,这些肯定都是不能省的。

但别的一些工作如果不是那么必要,那肯定不能给出高预算。

“是这个道理,唉,有些部门的人啊,都不能体谅体谅我们的难做。”谢铢摇头感慨,凑到衡玉身边,压低声音问,“你悄悄跟叔说,你这是在暗示哪个部门?”

衡玉无辜:“叔,这不能,我这全部是在为我们经济部考虑。”

谢铢刚想表示不信,就听到衡玉继续道:“不过……嗯,最近建筑部的动作,的确有些大了。”

“这也太不为我们经济部考虑了。叔我跟你说,这先例绝对不能开,不然乐的都是别的部门,苦的都是我们自己。”

谢铢:“……”

这还能明示得再过分些吗。

说服了谢铢,衡玉依葫芦画瓢,再次找上后勤部、战统部。

经济部的钱就那么多,要是建筑部花了太多钱,那其他部门的钱肯定得削减啊。

后勤部和战统部是预算最高的两个部门,如果削减的话,这两个部门首当其冲。

所以……咳咳咳,我们是不是该给建筑部省些预算?北平城本来就够好看了,在它的现有基础做改建,这个办法是不是比建筑部之前想出来的要更好?

“对啊!”

战统部部长直拍桌,强烈表示赞同。

“是这么个道理。”

后勤部部长许秋寒也点点头。

他们不想插手建筑部的工作,但你建筑部在经济发展的关键时期还花那么多钱,这就离谱了啊。

什么?

你说北平城内城小,不够气派?不够符合首都的身份?

老祖宗的几百年智慧结晶,哪里不气派了,哪里不辉煌了,全部拆掉重来就有点瞎折腾了啊。

时间流逝,一晃就是三天后。

在这三天时间里,苗青把北平城的历史渊源、北平城的街道布局、地下系统布局……全方位告知了苏联建筑学家,让他知道,北平城到底是一项多么伟大的、多么体现先民智慧的城市。

最后,他终于说服苏联建筑学家改变心意。

“这样伟大的城市,如果拆掉遗迹重新建设,也许在几十年后,会让华国百姓、世界建筑史都深深遗憾。”苏联建筑学家真诚道。

听到苏联建筑学家这番话时,苗青激动得险些热泪盈眶。

如果不是时间已经太晚,他肯定要冲去外交部找奚副部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这一整晚,苗青的精神都非常亢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蒙蒙亮他才闭眼胡乱歇了会儿,没过多久就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毕赶去外交部。

“哎,苗青同志,你不吃早餐了?”苗青的妻子在后面喊道。

“我在外面吃。”苗青丢下这么句话。

苗青的妻子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无奈地摇头一笑,小声嘀咕道:“都几十岁的人了,还像年轻时候一样莽撞。”

衡玉这个时候不在外交部,她正待在经济部里,陪谢铢一块儿接待建筑部的王部长。

王部长将已经拟好的改建方案递给谢铢:“老谢,你看看这份方案有问题吗,要是没什么问题,直接就给我拨第一笔款项吧。”

“这么急?”谢铢蹙眉。

王部长知道谢铢铁公鸡的名号,直接道:“市政府那边催得很,我们建筑部也是依照上面的意思来办事。”

“你也别拿市政府来压我,要是钱数太多了,我可不能批的。”谢铢说着,没仔细看方案,直接往后翻,找到了建设部列出来的预算。看完预算,他是真吓了一跳,“预算这么高?”

“欸!”王部长连忙解释,“你看的那是总数,这北平的改建不是一朝一夕的,我们这项工程预计五年完成。这笔钱看着多,但是是五年总数,单独一年的钱数可没那么夸张。”

“还是不行!”

谢铢一把将方案甩回王部长面前,他就两字。

“没钱。”

“不是……你看你这……”王部长也急了,这不是市政府一直催着他吗,经济部要是不拨款项,他要怎么请施工队?总不能让建筑部和市政府自己掏钱吧,那也得掏得起才行啊。

“你不给我面子,但你得给市领导面子吧。”

谢铢叹气:“老王啊,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我怎么会不给你面子呢。”

他光棍地一摊手:“这不是没钱吗?我们经济部没钱,所有人都是勒紧了裤腰带的,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你!”王部长有些恼火,“北平城是我们的首都,它必须改建,你懂吗?”

谢铢不为所动:“压缩预算。”

王部长强调:“我不瞒你,这已经是最低的预算了。国家年前才抓了一批贪|污|腐|败的官员,我跟你也算知根知底了,你知道的,我不会在这种事上犯错。”

谢铢刚想出声送客,一直安静旁听的衡玉连忙出声圆场:“王部长,我们部长当然知道你的难处。北平城作为我们的首都,肯定需要做一番改动,让它变得更气派、更辉煌。谁不想它能变得更好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部长觉得这话中听许多。

他点了点头,对衡玉的话表示认可。

谢铢坐在旁边,好笑地看着这一幕。

还点头,就衡玉这忽悠水准,连他有时候都被忽悠了去。

等会儿有老王这家伙晕头转脑的。

“但是——”

衡玉来了转折。

“王部长,我们体谅你的难处,你也该体谅体谅我们部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开出的预算的确高了,我们经济部是有这么多钱,但不能把钱都用在这一个项目上啊。”

别人给他面子,王部长也不是不知好歹的那种人。他沉沉一叹:“说来说去,就是觉得预算太多了是吧。”

“对。”

衡玉没有跟王部长扯什么保护文化遗迹、保护古城建筑。

因为他并不在乎。

她只从钱入手。

“但是这预算——”王部长开口。

衡玉礼貌地打断他:“王部长,我们慢慢来不好吗?”

她低下头,翻看摆在桌面上的改建计划:“推翻城墙,推翻二十个城门,推翻牌楼。全部推翻重来,这预算怎么可能不高?我看着就觉得心痛啊,白花花的钱就要这么没了!”

衡玉用指骨轻叩桌面:“我觉得,以建筑部的能力,肯定能想出一个预算不高、又能把北平改造得大气的方案。到那时候,我们经济部肯定举双手双脚来支持你们的工作,好不好?”

“欸——”王部长瞪眼,这怎么就突然给他戴高帽了?“不是,你这……”

“好,就这么说定了!”谢铢鼓掌表示赞同,并且趁机转移话题,“这个要求对我们王部长来说,压根不算多难。衡玉啊,你还年轻,又是刚从国外回来的,肯定没怎么听说过王部长的英雄事迹。”

衡玉把改建方案重新推回到王部长面前,侧耳去听谢铢说话:“是我孤陋寡闻了。不过王部长能被国家看重,放到建筑部部长一职,哪怕是没听说过王部长的事迹,我也能猜到他到底有多厉害。”

王部长:“……”

低头看了眼面前的改建计划,又看了眼正在唱双簧的衡玉、谢铢两人,王部长心里憋得慌,偏偏这两人是在捧他,他要是不爽了,还不占任何的理。

一把抓住改建计划,王部长道:“我先告辞了,明天再过来经济部。”

“哎,慢走不送啊。”

谢铢朝他挥手,也懒得起身送他了。

当然,怒气冲冲离开的王部长也没注意到这一点。

等王部长的身影消失在谢铢的视线中,他垂下眼,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口水:“这件事暂时挡回去了,但是要是市政府那边出面,直接下发文件,是可以绕过我们经济部的。你打算怎么办?”

用一大笔钱来改建首都,这在很多领导看来,还是值得的。这是必要的投入。

所以经济部能把建筑部挡回去,但是挡不了更高级别的领导。

衡玉垂下眼:“市政府那边的意思,其实我明白。无非是觉得城墙将北平围起来,显得不大气、憋窄,北平的巷子狭窄,影响了百姓的出行。”

“如果有另外一个方案能够达到市政府的要求,又能节省至少一半的预算,我觉得领导们应该也会很乐意换个方案。”

谢铢斟酌片刻,突然伸手拍了拍衡玉的肩膀:“你看看能找谁把方案做出来。领导那边,暂时由我和许秋寒同志他们去劝着,拖延那么些时间还是可以的。”

他没上过什么学,对这些历史遗迹,只知道它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除此之外没别的太大的感情。

但衡玉愿意去奔走去争取的话,他也愿意伸把手帮帮忙。

——毕竟他知道,衡玉是学建筑学的。

专业人士的判断,总能比他这个外行人强吧。做事情啊,其实最忌讳外行来插手内行。

也许不去争取,放任这些古迹被毁掉,几十年后会有一大批像她一样的年轻人追悔遗憾。

“叔,谢谢你。”

“谢什么啊。”谢铢耸肩,“叔也舍不得那一大笔钱。”

钱钱钱。

还真是愁煞人。

见谢铢面前还摆着一堆没处理的文件,衡玉礼貌告辞,走到院子里透透气。

门口突然出现两道熟悉的身影。

衡玉迎上前去:“苗先生,席清,你们怎么一块儿过来了?”

“我和苗先生在大学门口遇到了,发现目的地相同,就一起来了。”席清晃了晃手上的一袋东西,解释道,“丁先生他们昨晚做了些糍粑,说要送来给你。我今天休息,不用去实验室值班,就顺道过来了,正好透透气。”

衡玉接过糍粑,请他们两个人进来坐,还给他们都倒了水。

席清抱着搪瓷杯,自觉道:“你们先聊正事,我在旁边坐着,可以当我不存在。”

衡玉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基础物理学》递给他:“给你打发下时间。”

席清用手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道:“我忙了两个月,好不容易得了半天假期出来透气,你倒好,还要让我面对神圣的物理知识。”但还是乖乖接过了书籍,翻开其中某页,沉下心阅读,把空间留给衡玉和苗青两个人。

衡玉坐在苗青对面,笑着问起苗青那边的情况。

“我这边都搞定了。”苗青连忙道,“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衡玉向苗青介绍了下现在的情况:“建筑部开出的预算太高,已经被经济部暂时回绝了。”

没等欢喜漫上苗青的心间,衡玉的后话随之而来:“接下来能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就看先生的了。”

苗青顿时顾不上高兴了。

是的,也只是暂时回绝而已,这件事可还没结束。

“但是我能做些什么?”

“先生如果信我,并且不怕做无用功,那就花时间设计出一套新的改建方案,让它既能满足先生的期许,又能满足政府相关部门的期许。当然,如果能多省些钱,就更好了。”

苗青没问为什么,只问了一个问题:“最迟要在什么时候设计出来?”

“最迟……一个月。”

衡玉说了时间限制。

苗青拧了拧眉,心里盘算了下,这个时间太勉强了。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请求清华大学建筑系其他人协助我,如果奚副部长有空,随时都可以过来参与其中。”

送走苗青,衡玉坐到席清对面。

打量他两眼,抽走他手上那本《基础物理学》。

“别装了,刚刚一直在听着吧。”

突然被拆台,席清也不尴尬,把包裹得严实的饭盒打开。

金黄色泽的糍粑躺在饭盒内部,漫出淡淡的糖香。

“你们就在我旁边说话,只要我没聋,肯定都能听到啊。这应该不算什么国家机密吧。”

“美得你。”衡玉接过他递来的干净筷子,夹起一个糍粑咬了口,“要是我们在说国家机密,那还能让你在旁边看书。”

席清失笑:“你怎么管起了北平改建的事情?”

“恰巧在路上偶遇苗青先生。”衡玉解决掉一个糍粑,放下筷子,“听他说了一些事后,就忍不住想帮忙……”

她总觉得,那一刻她不帮忙的话,苗青先生的精气神可能都要垮掉了。

毕生坚守的东西,在别人眼中成了阻碍、成了绊脚石。

这种信念的崩塌极为致命。

而且,她也是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反正她在帮忙时从来没耽误过自己的正事,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闷,席清端起搪瓷杯喝了口水,漫不经心转移话题:“我知道你闲不住,不过还是注意休息。”

衡玉点头,扫了眼手表:“等会儿到了午间休息,我们去附近的餐馆吃饺子吧。”

席清也有段时间没吃过饺子了:“行。”

他摆出一副挑剔的模样:“我不想吃素馅的饺子,我知道你有钱。”

“猪肉白菜馅?”

“没错!”

衡玉点头:“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在旁边坐着或者在外面随便逛逛?”

席清不想再看《基础物理学》了,他动作很轻地起身,离开这间屋子,到了院子里吹吹风。

院子里的大槐树生长得很好,枝繁叶茂,亭亭如盖。

席清站在树底下纳凉,有些无聊,视线就不自觉透过敞开的大门落到衡玉身上。

身为航空工作者,他从踏入这个领域起,就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就是未知的浩瀚宇宙。

现在,他要面对的未知又多了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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