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疑问:“你有何凭证?”
张景信心满满的回答:“大人。人有四种血型,甲乙丙丁,凶器上的血迹主要是甲种血,丁种血迹很少;可是衣服上,主要流的是丁种血,甲种血并不多,也不足以致死。”
郎中马上陷入甲乙丙丁血种的杂乱思绪中,刘知易马上站出来分析。
“大人。这说明,这把凶器,先后刺入两个人的身体。第一个人是甲种血,第二个人是丁种血。”
郎中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刘知易又道:“敢问大人,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郎中有些懵,本能的摇摇头。
刘知易大声说道“大人。学生有理由怀疑,玉簪刺入汴媪身体之后,汴媪并没有死。之后有人伪造了现场,用一具假尸体替换了汴媪。所以才有现在这种情况,玉簪上的血迹,主要是真的汴媪的,后来又被人插入假尸体中,可假尸已死,血液不畅,所以难以染上凶器,所以凶器上沾染的假尸血液不多。而衣服上,因为后来仵作验尸,所以假尸上的僵血,才大量沾染了衣服。”
郎中听得不由点头。
一旁的刑名师爷小声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郎中马上变色,一拍惊堂木。
“一派胡言!念二等是一群学生,本官不与你们一般见识。速速退下,此案结案!”
说完又一拍惊堂木。
刘知易却不退,继续辩诉:“大人。真假一试便知,何不请人去汴媪宅中查证。当日留在凶案现场的,多是汴媪血迹,应该是甲种血;而假尸已经埋入漏泽园,开棺验血,一定是丁种血。”
郎中不理会,斥责:“荒谬。本官懒得与你们纠缠!”
说完站起身就要走。
这时候围观的吃瓜群众不乐意的,听得正精彩呢,这就要走,草草结案,这里边有隐情啊。就算没有,这个瓜还没吃够呢,哪能这么轻易结束。不知道是谁先出生,众人聒噪起来。
“重审。”
“重审。”
……
郎中有些下不来台了,脸色难看,看了一眼刑名师爷,师爷黑着脸点头。
郎中只能下令:“仵作。你随本官亲自去一趟。”
又看了一眼张景,犹豫了下:“张医官,劳烦你也随本官去一趟。”
张景马上答应,收拾起自己的瓶瓶罐罐跟着一起出发了。
一群人呼啦啦前往汴媪宅,后面还围着一大群人,而且越走人群越聚越多,京城人爱热闹,诚不欺我。
很快就到了汴媪宅,同样的步骤比对之后,张景表示,现场留下的只有甲种血迹,但现场的血迹不足以致人死命。仵作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做了同样的结论。
郎中知道隐瞒不住了,当场表示,要重审此案,命当事众人回衙门。
这次没有升堂,而是将众人请进了衙门后堂,刑部一些官员和他们的家属住在这里,其中不包括刑部侍郎和尚书,大官有专门的赐宅。
刑部郎中将众人请进花厅,不用官面的礼节。
“诸位都是才子,本官也不客套。此案中确有蹊跷,本官事前也不得而知。背后牵扯巨大,本官不好处置。诸位见谅!”
刘知易点点头,郎中这种职务是正五品,可在刑部的权力并不大。刑部执掌天下刑讯,尚书和侍郎都忙不过来,所以设置郎中辅佐,刑部也有衙门,一般只审理大案要案,尚书和侍郎除非有皇命,一般不坐堂,都是郎中坐堂,一定意义上,他跟一个县太爷一样,但却没有县太爷那种权力。
上面的婆婆多了,就不太好做主。
徐介面露不悦之色,谢玄拉了他一把,抢先一步说话。
“还请大人主持公道。”
谢玄是榜眼,已经进入翰林院任职,按照惯例,授了一个翰林院编修的官职,这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小官,比郎中差一级半。可是翰林院的官,向来不看品级,出门就高三级。尤其是谢玄这种三鼎甲身份,一般都是平步青云之辈,刑部郎中可不想开罪。
马上表态:“本官一定秉公执法。不过本官人微言轻,此事另有隐情,还得尚书大人裁夺。”
这是推诿之语,但总比没有强。
刘知易其实也能接受,没有多言。
他不多言,刑部郎中反倒对他说话。
“刘公子。久闻大名!”
刑部官员都是法家,至少是兼修法家,刘知易在太学里激辩嬴悝,在法家一战成名,在京城的法家弟子,没有不知道他的。
“不敢,不敢!”
刘知易拱手谦虚,他再怎么拉风,也只是一个白身,对方是官身,客气一点好。
郎中道:“不知刘公子以为,此案该如何判?”
郎中竟然询问刘知易的意见,显然这是他请众人来后堂的原因,这是打算和稀泥了吧?
刘知易猜测着。
回话道:“大人。此案中有蹊跷,既然没有充足证据,就该释放无关人等。”
大夏律例中可没有疑罪从无,也没有保释、假释条款,没有定案之前,无关人等想关多久,就关多久,很不人道。
郎中摇摇头:“此案牵扯太大,本官做不了主。不过本官也是法家门徒,学法护法,一定不会枉法。待禀过尚书大人后,本官会上书请求重审此案。”
学法护法原则,至少在口头上,已经成为法家的信条。
不过刘知易相信郎中的诚意,这件案子背后有牵连,事前他都不知道。可是案子现在已经公开,显然是一件奇案,对于法家弟子而言,对这种案件很痴迷,对于刑部官员而言,这种案子可以让他们成名。所以这对刑部郎中是一个机会。
刘知易拱手:“大人秉公执法,让人感佩。”
客气一番后,郎中交待众人,不要意气用事。这也是目的之一,担心这几个愣头青,会继续闹事,今天不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待,万一他们跑去告御状就麻烦了。先把他们稳住,给重审此案创造机会。
众人答应下来,然后郎中端茶,这是送客了。
众人告辞离开。
等了三天,终于传来刑部要重审汴媪案的消息,派衙役传讯众人。
刘知易再次上堂,依旧为“楚儿”辩护,认为她没有杀死汴媪。
审案的已经不是刑部郎中,而是刑部尚书,郎中和侍郎会审,坐在两边。堂下还坐着一个穿着金吾卫铁甲的中年官员,汴媪果然跟金吾卫有关,他们派人来监察。
刑部尚书开审。
“谢大人,你等四人以为,汴媪案有蹊跷,仗义上诉,本官很欣慰。”
先说好话,刘知易马上感觉今天这个案子不好审,后面恐怕有恶言等着。
果然刑部尚书话锋一转:“本官已经查证,汴媪宅中血迹,与漏泽园坟中死尸血迹不同,并非一人。但是楚儿谋杀汴媪,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且凶犯本人供认不讳。楚儿杀人,铁证如山。且楚儿乃汴媪养女,杀母,罪加一等。楚儿罪不可赦!”
刘知易皱起眉头,竟然直接要审谋杀案了。这是幕后势力施压,要尽快结案吗?他最怕的政治干涉司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而且刑部尚书一开始,就将楚儿定为杀母,完全不留余地。封建社会,杀父母跟杀旁人有更恶劣的性质,属于十恶不赦的范畴,哪怕大赦天下,十恶不赦的大罪也不会得到赦免。
刘知易脑子里开始快速思考如何应对,楚儿刺杀汴媪,这件事确实铁证如山,但不能将楚儿跟汴媪的关系定性为母女,青楼行业,老妇养女儿目的是为了让女儿赚钱,尤其是汴媪,她养女儿都不是为了赚钱,真正的目的可能是培养杀手,但这不能拿出来说,明面上的目的,是经营产业,她养女儿是为了出租,这是简单的商业关系。说句不好听的,汴媪养女孩,跟农民养牛羊没什么区别,女儿只是她的工具。
刘知易马上反驳:“尚书大人容禀。风尘行业养女孩,名为母女,实为主仆。”
青楼老妇养的女孩,都是买来的,因此这个说法合适。
尚书点头接受,或许他一开始就是这个目的,给对方留下辩驳的空间,跟菜市场上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套路差不多。
“恶奴杀主,同样罪加一等!”
结果相同,谋杀本就是死罪,从轻发落,也不过缓刑,秋后问斩,罪加一等,那就可以马上行刑。尚书受到了幕后势力施压,只想尽快结案。
刘知易能接受,只要不是定下十恶不赦的大罪,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他可以通过辩诉,找理由将案件拖延一阵,争取秋后问斩不难,这样就有了时间,慢慢找汴媪,找楚儿,甚至查明此案。
可是有人无法接受,突然站了起来。
徐介大声道:“大人容禀。关押在牢里的,并不是汴媪假女楚儿,而是江南王铄。”
徐介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懵了。
刑部诸位官员,他们之所以一直没有审理此案,是因为此案中牵扯到了一个进士,正是那个王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