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上官凌云此时终于开口了,语气不紧不慢,“儿臣此举是有原因的,请容儿臣解释。”
上官烈锋面无表情地看向上官凌云,没有言语,只是微不可见地颔首同意。
孟小鱼没敢抬头看,伏在地上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四周,却只能看到所有人的腿脚。
上官凌云继续说道:“儿臣与何雨初次相识时,她着男装,自称其母曾伺候过先皇祖母慕容皇后,受母命前来祭拜。儿臣与她交谈了几句后,疑心她并非男子,而她头上所戴发簪,又似儿臣幼时所见陈皇后所戴之物,故儿臣准其入内,又授意吴公公使其摔倒,致使发簪掉落,头发松散,儿臣那才确认她确为女子所扮,而其所戴发簪也与陈皇后生前所戴之簪无异。”
上官凌云口中的陈皇后,正是上任皇帝上官烈彦那个在冷宫中产下一女,后又被火烧死的皇后。
殿中众人听了上官凌云如此一说,不自觉地都蹙起了眉头,目光在上官凌云和孟小鱼之间不停地扫视。
上官凌云继续说道:“可这何雨却自称发簪乃其母之遗物。儿臣当时便起了疑心,何宇口口声声说是其母交代他来皇陵祭拜先皇祖父母,可后来又说那发簪是其母遗物。那她母亲究竟是在世还是已经去世了?前后所说自相矛盾,可见定有猫腻。”
跪在殿中低头不语的孟小鱼早已怒火中烧,烧得她煞白的小脸顿时通红,七窍生烟。
她本以为上官凌云未曾出言帮她解围是因为他也自身难保、无能为力,心中虽然后悔自己不该听了他的劝而留在都城,却仍对他怀有一种悲悯之情。可她怎么也未料到,这个上官凌云表面那么儒雅,内心却如此狠毒,平时装出对她关怀备至的暧昧模样来,却原来是早对她起了疑心,只等她露出破绽,一击而中。
可她这发簪能跟陈皇后扯上什么关系?这明明就是管愈的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上官烈锋眉头紧蹙,表情变幻莫测,除了惊讶,更多的是质疑。
他看向上官凌云,问道:“你怎知她所戴发簪乃陈皇后生前之物?”
“父皇,儿臣幼时于宫中玩耍,曾误入冷宫,与陈皇后见过一面。她当时正在为一个不到两岁的女娃娃梳理头发,那发簪便放在她身前的台面上。儿臣瞧着那发簪甚是漂亮,很适合插在儿臣头上,一时好奇便拿起来瞧了瞧,请求陈皇后将发簪送与儿臣。陈皇后见状,慌忙从儿臣手上夺走发簪,插在自己头上,说是先皇所赐之物,不可随便赠与他人。”
孟小鱼一直俯首跪在殿中。众人闻得上官凌云如此一番话,不由得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的发髻。
上官凌云又道:“儿臣当时看得很清楚,陈皇后的发簪就是个白玉簪子,样式简单。那天儿臣也曾仔细查看过何雨所戴之发簪,不但样式相同,上面还刻有一个‘陈’字。儿臣幼时虽未曾看清楚陈皇后的发簪上是否也刻了这么个字,但如此相似的发簪也确实让儿臣起疑,毕竟那玉质非同一般。”
管愈送孟小鱼的发簪,白金包边上确实刻有个“陈”字。因为那是管愈母亲的遗物,孟小鱼便一直以为管母姓陈。此刻听上官凌云如此一说,心中除了愤怒,也开始怀疑起发簪的来历了。
上官凌云说得如此合情合理,连她都要怀疑自己头上戴的发簪是陈皇后的遗物了。
“那发簪现在何处?”
上官烈锋刚刚问完,便有太监过来迅速从孟小鱼头上拔下发簪。孟小鱼的头发便有几缕散落下来,让她那原本瘦小、煞白又被气得隐隐发青的脸显出几分狼狈来。
太监急匆匆地将发簪呈给上官烈锋。
上官烈锋细细观察了一番发簪,问道:“还有谁认识陈皇后的发簪?”
片刻沉默过后,太监战战兢兢地说道:“皇上,先前服侍陈皇后的宫人或已去世或已放出宫去,留下的宫女都未曾贴身伺候过她,恐怕……”
上官烈锋脸上阴云密布,沉声命令道:“将所有曾在陈皇后宫中服侍过的宫女都找过来,放出宫去的也找回来,让她们都认认这个簪子。”
“是。”太监答应着退出了大殿。
孟小鱼心中清楚,上官烈锋和上官凌云绝不可能会真在意一个先皇后的簪子落到了谁手上。更何况那个先皇后还很可能是被上官烈锋害死的。
这簪子八成还藏着什么秘密。
既然如此,自己也犯不着争论了,横竖逃不过牢狱之灾,搞不好还会被处死。从另一方面说,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也没法更糟了。上官凌云和上官轩辕要如何迫害她,她也不在乎了。
想通了这一点,她反而觉得一身轻,心中的愤怒也减轻了不少,只默默记下了对上官凌云的恨。
她觉得如上官轩辕那般手段毒辣并不是最可恶的,最可恶的是上官凌云的这种欺骗和阴狠。
上官凌云貌似无意地看了孟小鱼一眼。她只是伏在地上,既不言语也不让人看到她的表情。
他眉间隐现疑惑,表情却依旧淡然,恭谨地对着上官烈锋说道:“儿臣当时也担心认错,故而用了拖延之法,答应给何雨一些钱在都城租个铺子作书肆,又给了她一块腰牌,让她有事可随时找到儿臣。儿臣如此做,只为了慢慢查出真相来。”
他这话一出,众人便都发出了低低的惊讶之声,不由得再次将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孟小鱼。
当年陈皇后在冷宫产下一女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但在场的皇帝、皇子、大臣和太监却都是清楚的。而且后来冷宫走水,陈皇后被当场烧死,而她女儿的尸体并未被找到。这个事情在场的人多数也知道。
如今,一个女子头上戴着已故陈皇后的发簪出现在都城,能不让人起疑?
可孟小鱼却没有往这一方面想。她觉得上官凌云是在恶人先告状,定是担心自己把他给她钱开书坊和书肆的事先捅出来,所以便自己先承认了,然后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到陈皇后的发簪和女儿身上。
她再一次后悔自己看错了人,想不到上官凌云表面斯文儒雅,竟是一个如此心思深沉而叵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