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见人心,不过斯派克见到的倒是胖女人深藏已久的秘密。
一直都觉得那风雨不透的笑容背后有着某种等同于鹢退的缘由,而那次次都能面不改色娴熟地处理自己针管下增加的尸体的能力也和见不得血腥的女人的脆弱严重不符。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
害怕被解雇的委曲求全、或者特意给他看的做作善良,也许组合一下扭曲的变态心理才是骚动在那一副看似无害的心宽体胖之下的至情真信。
然而,当拨开云雾、露出那一缕明媚光线的时候,这答案却是有些像在嘲笑他的想象力过于大张旗鼓了。
一座永无止尽的独木桥,不需要张开双臂做任何试图的自我安慰就可以走得稳稳当当、无往不利,然而所在的这个次元却是永远的幽冥阴黝,你只能看见脚下承载自身的独木桥,其余的什么也看不见,于是这单薄脆弱的畏途反倒成了唯一可以依靠托付的东西。
只是这样一个梦境,便给了斯派克一个当事人深信不疑足以一击即中的启发。
于是便有了那一日以“二人世界”为噱头的“约会”。
“今天我要去趟医院做实地考察,有她跟着就行了。”上身穿一件香草奶油色的羊绒衫,外面罩一件灰色的羊绒背心,下身一条墨绿色的格子裤,脚踩一双黑色马丁靴的斯派克指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女人暧昧地宣扬到。
“少爷,她是不能离开本家的。”管家微微颔首,额上细细麻麻的汗滴正缓慢地沿着曲线向下滑落。
“哦?”男人刻意拉长尾音,疑问的语调充斥了挑衅的意味,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确实听见了这种托词但也不打算接受,“是这样啊……那我们走了。”说罢就拉着一脸无措的胖女人径直向外走去。
“少爷!”胖女人和管家一齐叫了起来。
“又怎么了?!我都不知道你说话也会这么拖泥带水的。”斯派克停下脚步没好气地冲着瑟缩的男人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老成得夸张,而对于同样叫喊的胖女人则是直接屏蔽。
“少爷……”管家被堵得语塞,如鲠在喉地缩在那里,被少爷有些灼热的目光瞅得忍不住用那只戴着看起来好似刷了纯白油漆的手套的右手拭汗。
“行了,别这么依依不舍的,我们晚餐前会回来。”
摆摆手,大摇大摆地拖着胖女人走了出去。
没有坐车,斯派克不发一言地走在前面。
只是通过空气分子的动向,斯派克就轻易捕捉到女人的忐忑不安。
“我没有找个无人的地方吃了你的兴趣。”斯派克说话的习惯就像他的计划表那样简洁,而话起音落的出其不意也仿佛疾风骤雨一般,主导着女人的每一根神经。
“少爷,我可以问你为什么要带我去吗?”
“呦,不得了啊,你居然能够主动开口向我提问了。”
“对不起。”卑微的道歉加上卑微的笑脸,斯派克每每遇上此时就不愿再开口给她难堪。
一个人走在前面,胖女人始终维持着贵贱之别的距离差,斯派克默不作声,走几步就会用余光偷偷打量斜后方的光景,胖女人微微低垂着脑袋,两只眼睛的落点一直就只有脚下,而那弯曲的嘴角也一直悬挂不掉,似乎忌惮着自家少爷随时出现的袭击式回眸。
对自己来说这胖女人就是一个难题,让人燥热,让人心痒,让人不安,让人在乎。
“到了。”潜在意义其实是你可以抬起头了。
绵延起伏的半圆形土地上一棵棵树木蓊郁成林,如茵芳草上鳞次栉比的是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墓碑,声威浩荡却是逝者组成的庞大军阵。
没错,这里是墓地。
他说谎了,什么医院、实地考察都是骗人的,目的地打从一开始就是墓地。
“少、少爷。”
他看到女人的笑脸在瞬间塌方,内心响起“BINGO(猜中了)”的得意呼号。
“怎么了?”
“我们、我们不是要去医院吗?走错了,不是这里。”
“没有错。”
“少爷?”
斯派克勾着嘴角,“我有个东西在这里弄丢了,你去帮我找回来。”
女人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唇齿一张一合在打着哆嗦,一旁的斯派克因为自己的聪慧洋洋自得而没有看见。
“就在那附近。”手指指向墓地的中心方向。
“……”
见女人一直没有动作,斯派克轻咳了一声以示催促。
风起,来回穿梭,树枝哔剥,做着倒数计时。
斯派克定在那里,不开口也就是自己下的是不容拒绝的死命令。
就在地上的影子也不由得移动了一个角度之时,她终于动了。
僵硬地向前移动着步子,女人走路的样子像是踏上刑场时的绝望,如果说有什么能够唤起斯派克心底的一点内疚,就只有此刻在眼前上映的这个画面了。
“那个……”卡壳了,而胖女人竟也没有听见这千年一遇,斯派克的脖子固定不动,眸光专注而牢牢地锁在已经完全忘记找东西而移动着步伐的女人身上。
“痛是由各种来自外界的刺激(其中包括化学性或物理性的)产生包括ach、5-TH、组织胺、缓激肽以及其同类的多肽类钾离子、氢离子、酸性产物等致痛物,经传导途径通过脊髓传给中枢,刺激大脑皮质第一感觉区从而产生的。”
忽然脑袋里浮现起之前在书本上看到的那三行解释,斯派克不知道此刻这种类似假肢痛的感觉是自己拥有的,还是从那胖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眼睑底部有些湿润升腾,一种恐惧扑翼而起,不过场而是就留。
不由自主,身体比大脑更早做出行动,斯派克向着那个身影慢慢跟过去,而视线里女人的步子也开始艰难无力,双腿明显已经开始发软了。
“痛觉中枢会指挥人体做出抗损害性反应,例如肌肉收缩、休克……心脏骤停。”
狂命奔跑起来,斯派克还没搞懂自己是否是因为早已熟烂于心的医学常识而做出的狩猎式反应就已经伸出手去。
碰到那个女人的肩膀的刹那间,女人跪倒在了地上。
斯派克跑到她跟前,以完全可以称之为震耳欲聋的分贝大叫道,“我都没说丢了什么,谁让你走的!”
明明就是自己的错,反倒责怪起她来了。
然而让人仓皇的还在后面,也就是这一声,眼前的女人失焦的瞳孔忽然紧缩,拉破风箱的呼吸声徒然间尖锐起来,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甚白的脸色迅速地变成了红色,还是那种扼住咽喉的窒息的红,可是女人却是在呼吸,还是比一般呼吸更加激烈的呼吸。
“糟糕了!”斯派克啐了一口,脸色也开始发白,查看到女人心跳加速,手脚也开始有抽搐的迹象,他咬牙迅速做出应对——从背包里手忙脚乱地翻来翻去,找到一个装着资料的牛皮纸袋,想也不想将里面的文件倒了出来,撑开然后罩到女人的脸上,同时在她耳边大吼,“呼吸!呼吸!不要停!呼吸!我命令你!”
口鼻埋在牛皮纸袋里,浊重的气体呼出、重吸入、循环往复,然后缺乏的二氧化碳浓度终于渐渐回升。
好一会儿才从过度呼吸症里恢复回来,斯派克感受到女人稍微柔软了下来,旋即在下一秒将那胖乎乎的身子纳入了怀里。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也病了。
注:过度换气症候群(Hyperventilationsyndrome),是由急性焦虑引起的生理、心理反应,发作的时候患者会感到心跳加速、心悸、出汗,因为感觉不到呼吸而加快呼吸,导致二氧化碳不断被排出而浓度过低,引起次发性的呼吸性碱中毒等症状。过呼吸就是呼吸过度,引起呼吸性碱中毒,造成手脚麻木,严重时四肢可以抽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