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一日,正午,江边道战场。
炮声、雷声再一次沉寂了下来,接着响起的就一阵更胜一阵的鼓声和呐喊声。
战场上还弥漫着浓烈的烟雾,挡住了辛字堡内清军的视线,但是谁都知道,明军的又一轮步兵进攻就要开始了。从今天清晨到现在,他们已经接连不断的发起了五次猛攻,虽然都被死守堡垒的清军击退,还丢下了几百上千具尸体,但是他们现在仍然组织起了第六波猛攻,冲在最前面的战士已经冲出了烟雾,白刃和头盔映着寒光,点点耀动。
大明新军陆师第三镇的总兵凌宗军,现在跟着一辆铁皮盾车上了一线。只要攻下辛字堡,他的第三镇就能登上“大明监国”旗帜所在的香山高地,同时也能全歼赵良栋麾下的三四千八旗新军。
赵良栋也不愧是成名已久的宿将,而他麾下的八旗新军也在腹部受敌,又无路可退的情况下爆发出了全部的斗志。
他们虽然遭到了明军的两面夹击,但依旧在辛字堡这里拼死挣扎反抗,能动弹的士兵都已经填了上来。能发射的开花弹都用那几门威远将军炮打出去了。愣是一次次地打退了大明新军悍将凌宗军指挥的一波波猛攻。因为明军的火力实在太强,所以辛子堡周围一圈的土地都已经打成了焦黑色,战死的清军将士也多得数不过来。辛字堡西面的胸前内外,层层叠叠的都是死人!
如果要仔细数一数,从清晨打到现在,战死或负伤的清兵,要比对手多上两倍。
如果再考虑到大蒜素的神效......清军最终的死亡人数,极有可能比对手多出十倍!
不过只要能杀死朱和墭,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江北的卓布泰为了救援被困的赵良栋也豁出去了,强令底下的八旗新军兵士登上木船冒着明军阻拦的炮火,不惜代价地支援辛字堡内的清军。
一个又一个佐领的八旗新军从江北运过来,投入到血腥的战场上,不一会儿就打成了残部。
而他们的巨大伤亡换来的,仅仅是辛字堡的暂时安全。
眼看着推着铁皮盾车的明军就要冲到辛字堡西面的胸墙附近,没有火炮可以摧毁这些盾车的赵良栋只好命令刚刚抵达的援兵和自己手底下还能战斗的兵将,全都投入了反击!
可万万不能让那些铁皮盾车冲到辛字堡距离西墙三十步以内的位置上......要不然那些要命的飞雷就能把赵良栋手下的残兵全部炸死!
在之前的战斗中,赵良栋就吃过这个亏!他自己都给飞雷的弹片划伤,鲜血流了一地,差一点就死了!
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盔甲和战袍都没法穿了,上半身光溜溜的,只剩下被鲜血染红的绷带遮体......虽然没有弹片钻入他的体内,但是伤口实在太深,医官只好用火药烧糊了,然后再进行缝合。
但现在依旧有鲜血不断渗出!
但即便如此,赵良栋也不肯过将去养伤,反而让人用盾牌给自己钉了一口薄皮棺材,现在他就坐在自己的棺材板上督战。
虽然失血过多,还有点发烧的赵良栋已经没有气力出战了,但还是扯着嘶哑的嗓子在呼喊:“大清兴废,在此一战,八旗将士,与国同休,死战不退......”
就这份对大清的热爱和豁出命去保大清的决心,连军中的老满洲都要挑起大拇哥称赞一声:“好奴才!”
这好奴才喊出的垂死之言,当然也是很有道理的!
八旗子弟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退路?
现在不是不得不“讲道理”的一九一一......现在是根本不讲道理的康熙十三年!
大清如果亡了,他们这些八旗子弟可没出路!
而且大家伙儿现在也能看到胜利的希望......那面“大明监国”旗就在香山上立着。
这个大明监国三太孙也真是够冒进的,孤军深入了还不自知,只等大清的援兵上来,就能斩了这个祸害了!
可是......赵良栋这个时候忽然想道:“王辅臣啊,王辅臣......这回你可不能再走岔道了!”
他刚想到这里,前线就想起了连片的轰鸣......这是双方的步兵在互相开火,互相投掷手榴锤!
赵良栋把心思从王辅臣身上收了回来,大声呼喊:“大清兴废,在此一战......”
......
“不对啊!”
在明军的庚字堡上督战的诸葛三和看见凌宗军这个虎将又一次让人打退了,也觉得哪儿不对了,赶紧数手指头......哦,掐指一算!
“阿爸,哪儿不对?老虎凌打得挺好啊!”边上的诸葛正阳笑着道,“清妖的伤亡比第三镇大得多,从早上到现在,起码伤亡了两千,如果不是江北不断有援兵过来,辛字堡早打下了。不过江北能一直这样往辛字堡填人命吗?这样打下去,卓布泰还守安庆吗?”
“所以我说不对啊......”诸葛三和瞪了儿子一眼,“卓布泰图啥呢?”
诸葛正阳一听这话,脸色也有点变了,“阿爸,您的意思是三太孙有危险?要不赶紧派人通知三太孙,让他撤出香口镇吧。”
“撤?”诸葛三和摇摇头,“更危险!现在三太孙已经抢下了香口镇,再不济也能缩进去死守!赵良栋已经在香口镇经营了些日子,三太孙退进去总有个依托。现在冒然撤出,万一在途中中伏,那就真的危险了。
而且三太孙也不见得肯撤出来......清妖谋他的命,他也在谋清妖的本!”
诸葛正阳一听就明白了,“阿爸,那孩儿带兵从太泊泽南面绕过去。”
“让赵鸿逵和你一起!”诸葛三和道,“你先出发,再让赵鸿逵的第一镇跟着你。这样万一有埋伏,也能有个呼应。”
“好的,孩儿马上出发!”
诸葛三和点点头:“记着,千万小心......各部在行进中一定要保持营纵队,随时准备投入交战!”
“孩儿明白!”
......
在建德通往香口镇的官道上,大队的骑兵正在飞驰。马上的骑士,都是汗透重衣,满面灰土。马鹞子王辅臣正在队伍当中,他面沉如水,半点表情也没有,只是咬着牙齿赶路,不停地鞭打着他胯下的那匹走马。
王辅臣今儿清晨下了和朱和墭死战的决心后,也就豁出去要大干一场了。于是他将正白旗新军的步军都交给了费扬古,自己率领骑兵急行军而来!
由建德到香口镇总共是五六十里路,如果让步兵拉着火炮行军,走快一点也得大半天。到了地方还得展开布置,搞不好就得打夜战了。
王辅臣可不敢肯定赵良栋能扛到那时候!
所以他就领着正白旗新军的三千精锐骑兵先行,眼见着就已经到了香口镇以南的十字路口。
到了路口,王辅臣麾下的骑兵就纷纷勒住了战马,而王辅臣本人也勒停了胯下的走马。
这个时候一队打前锋的夜不收牵着一匹驮着个“黄衣人”的走马寻着王辅臣的认旗过来了。
当先一名佐领还是王辅臣的老部下,远远的就大声报告:“中堂大人,发现一个从香口镇爬出来的受了伤的镶黄旗包衣奴才,说是有重要军情报告!”
“什么重要军情?”王辅臣一边从马背上跳下来一边问。
“是和白袍三太孙有关的重要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