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十点已过。
草茶五号店。
店长施惠和店员们告别之后,独自关灯,锁门,离开店,打了辆出租车,前往距离不远的一条宵夜街。
赴一个约。
本来对方第一次打电话过来,她是拒绝的。
不过挂完电话后她想了想,对方再打过来时,她同意了。
心里有口气,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公司。
不吐不快。
说白了,她现在有点想喷人。
一家吃牛蛙的店铺,也算台市这边的一个特色,她不是第一次过来,其中全用牛蛙腿加灯笼椒烧出来的那种干锅,很符合她这个川渝人的口味。
陈松也知道。
上次在这里吃饭,是他二人加上勇哥和胡一洲。
毕竟是四头光棍嘛,哪怕是晚上十点下班,也可以浪一浪。
与一号店的齐姐,那种有家庭的人不同。
小包厢里,施惠见到陈松,后者赶紧起身帮她拉开椅子。
桌上香气四溢的牛蛙腿干锅,显然刚端上来不久,腾腾冒着热气,还有几样小菜,几支本地产的红石梁啤酒。
包厢里开了空调。
本来夏天开着空调吃火锅或者干锅,再配上冰爽的啤酒,一直是施惠的最爱。
每每这时,她总能食指大动。
但是今天实在没什么胃口。
“饿了吧,先吃点。”陈松笑着示意,刻意打扮过一番,头上喷了啫喱水,做了个造型。
不过施惠看着有点反胃。
当你开始讨厌一个人时,他的气味都是臭的。
“找我什么事?”施惠没抬筷子,自顾自倒了杯啤酒。
没那种“女孩子在外最好别喝酒”的思想觉悟。
两个陈松都不够她喝的。
“你应该知道了吧?”陈松问。
“你辞职的事?没错,知道了,大家都知道。”施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洗去了些许的疲惫。
“我也是没办法,他死不降价,我那边天天都是白忙活。”
施惠对此不予评价,表情平静,却也带着一股疏离感:“不是说找我有重要的事吗,先说你的事吧。”
先处理完这件事,处理完她才好开喷。
“小慧,你别这样嘛。”陈松只要不傻,就能体会到对方身上的态度转变。
“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施惠说罢,正准备起身。
“好好好,我说我说。”
陈松无奈,便将他实际上已经琢磨有一阵儿的“发财大计”,娓娓道来。
他想邀请施惠合伙开一家店。
奶茶店。
有一点他必须承认,草茶目前制作奶茶的技术,确实是业内顶尖的。
无人能出其左右。
而他和施惠身为店长,掌握一家店的运营,店员的培训都是他们搞的,这方面的技术对于他们来说不成问题。
至于设备。
搞不到草茶自主研发的萃茶机,以前的那种茶咖机,网上就能买到。
欧香阁不也是在用这种机器?
你只要不是那么讲究的话,口感其实大差不差。
既然欧香阁生意这么火,他们为什么不能赚?
台市这么大,找个远离这两家店纷争的地方,开家店,要技术有技术,要经验有经验,还怕没钱赚?
要知道上月他的二号店,纯利润可接近十万了。
而这些钱他只拿到十分之一。
九成交给了公司。
何必要如此?
像草茶这样的一家街边店,投入才几个钱?
撑死不到四万。
自己投资开一家,月收十万,岂不爽歪歪?
“怎么样,咱俩合伙,五五分成,难道不比现在好?”陈松笑问,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施惠恍然大悟。
“原来你早就在打这个主意?”
陈松并不否认,恬不知耻道:“这样咱俩只需一年时间,买车买房都不成问题。”
多么不要脸的人啊。
明明想改梁换柱,照办草茶的店铺自己经营,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施惠笑了,问道:“当初签合伙人协议的时候,你是不是没仔细看条款啊?”
“啥…啥意思?”陈松怔了怔。
那份协议五六页纸,密密麻麻的字,坦白讲他真的没仔细看。
“你能想到的心思,你以为老板想不到?”
施惠讥讽道,“条款里写得很清楚,当我们签下那份协议的时候,公司视我们为合伙人,会将技术毫无保留的传授给我们,而作为防范,身为合伙人的我们,如果从公司离职,三年内将不能再从事奶茶行业,别说自己开店,连跳槽都不行。”
陈松:“!!!”
一张还算白净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狗日的李丘泽。
这么阴的吗?
当初就让我们自己看,提都没提啊!
有几个人急于找工作,又恰好得到一份不错工作的时候,会将一份五六页纸的合同协议一字不漏看完?
施惠如果知道他心中所想,就会告诉他,那我还真的看完了。
因为她是做过生意的人。
清楚合同的重要性。
此时面带嘲讽,还有几分畅快得意。想着陈松这家伙好像是没有自己做过生意,一直在替别人打工。
“那也没关系!”陈松梗着脖子道,“咱们大不了不在台市开,回…比如说我老家,他能知道个屁!”
“你老家?”施惠眼神戏谑道,“你老家不就是一个小县城吗?你确定二十块钱一杯的祁门群芳最,你那边的人能消费得起。”
陈松:“……”
有些蒙圈后,还颇为不服气,正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施惠抢先道:“你要做就做,何必拉上我?”
“小慧,你知道我对你心意。咱们一起共同创业不好吗,给别人打工什么时候是个头?无所谓了,就算签了那狗屁合同又怎样?咱们一起干,我来注册店,出了事情全算我的,怎么样?”
陈松拍着胸口道,一副很有担当的模样。
“那你觉得和一起干,我能赚到多少钱啊?”施惠问。
陈松权以为她真来了兴致,眼神明亮地回道:“再怎么样,就算以后这种制作方式真过时了,在这之前赚个百来万也是轻轻松松的吧?”
“百来万。”施惠嗤笑一声,“陈松,这就是你那点野心?”
“你…什么意思?”陈松皱了皱眉。
“可是,我想做千万富婆啊。”施惠大笑一声,再次干掉一杯冰镇的啤酒。
陈松总算明白她是在揶揄自己了,反讥道:“千万!你以为跟着他李丘泽能实现?”
“对呀。”
施惠点头道,“老板他很有能耐啊,重点是他才十九岁,连欧香阁这种地区龙头企业都咬着他打,这就是他的厉害之术。
“草茶第一家大店已经在设计了,怼着欧香阁脸门干,比他们的店还大一倍多,老板根本就不怂他们。”
顿了顿,施惠望向陈松道:“我们也不怂,就你怂了。
“陈松啊陈松,我以前还觉得你挺聪明的,现在才知道……败絮其中。”
“你!”陈松的脸色很不好看。
施惠根本不理会它,一边喝着酒,一边慢悠悠道:“你根本看不到草茶的发展空间,甚至以为它就要破产了对吧?”
她说到这里,从椅背上取过自己不是品牌、却也很时髦的包包,从里面取出一只厚厚的白信封。
“喏,今天老板发的,每人一万,而且很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他有钱,就是白养着我们都养得起。”
陈松死死盯着信封,身体微微晃了晃。
蓦地想起早上在办公室那一幕,当时李丘泽做了个拉抽屉的动作,似乎想拿什么东西,可是由于自己的一句话,啪地一声又将屉子关上了。
那时……他莫非想拿钱给我?
“老板的能耐不是你能想象的,有个消息,我不确定准不准,但从齐姐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应该是真的,前一阵儿,我老家那边大灾,老板不动声色捐了一百万。”
“什么?!”陈松震惊,“他那来的这么多钱?”
“所以说他的能耐不是你能想象的呀。”施惠呵呵一笑,望着陈松,一字一顿道,“就为这个我都不会离开他!”
说到这里,施惠突然兴致缺缺了,本想狠喷对方一顿,现在感觉喷他都是浪费自己的口水。
提起包包,站起身来。
“陈松,以后不要再找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就算给胡一洲做小三,也不会看上你。”
陈松差点一个没坐稳栽倒在地,红着眼问:“小慧,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堪吗?”
“比这还不堪,你这种人放过去一准就是汉奸。”
撂下一句话后,施惠挎着包,踩着猫步离开包厢,招呼服务员道:“你好,麻烦结账,201包厢,我喝了一瓶红石梁。”
包厢里,陈松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