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嬷嬷提出的关于怀孕期间需要注意的事项,罗真大多都能严格遵照执行,唯独一样没有听从,不管钱嬷嬷明说暗示,他只是不予理会。
用他的话说:现在碰都不准碰了,还不能睡在一张床上,这不折磨人嘛?为这孩子牺牲可太大了!就生一次得了,没有第二次了!
锦绣怀孕的消息果然瞒得严实,只除了田氏、贾舅妈、钱家舅妈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直到满三个月,罗真才告诉成国公,成国公大喜,和罗老太太一起领着罗松、罗真夫妻去祠堂燃香祷告,并请求祖宗保佑嫡系子孙平安!
消息传出去,亲朋故交以及有心结交的贵妇们纷纷携礼前来探视并道贺,锦绣接待了两三天,便不再露面见客,实在是太费精神了,一拔又一拔的,这简直是折腾孕妇。
有亲戚见不着锦绣,便往国公府那边去,罗老太太觉得锦绣只让管事婆子接待客人,太失礼,要求她回国公府去居住,这样还能有自己和大太太郑氏、二奶奶小郑氏张罗着,锦绣自然不愿意,罗真知道后也代为拒绝了。
罗老太太也琢磨透了这对孙子孙媳的性子,便想着自己退一步,要搬来保定侯府住,说是方便照顾孕妇,锦绣心里冷笑:这老太太要是住进保定侯府,自己能养好胎那才怪了!
罗真没有二话地一口回绝,气得罗老太太大骂他们夫妻不懂事,又闹到成国公那里去,成国公也动了心思,想要锦绣回国公府生产,奈何罗真在这一点上绝不让步,把锦绣护得滴水不漏,成国公没法子,又担心闹太过了反而适得其反,影响到锦绣肚子里的胎儿,只能叫老太太消停。
大概是因为体质好的缘故,锦绣怀这第一胎倒是没受苦,只除了随着月份增长,肚子逐渐凸起,她本身跟没事人一样,照吃照喝,并没有孕吐之类事情发生,田氏欣慰之余也很惊奇:纵使女儿像自己,从小在乡村做惯了活儿体格比那些娇小姐好很多,怀孕自然也轻松,可自己怀了四胎,也都或多或少吃了点苦头,锦绣却是好好儿的啥事都没有,果真是个福气孩子!
罗真始终记得一件事,那就是他在东山村住着那阵子,偶然听到的,婆姨们讨论过女人怀孕娘家要过来帮着安放送子娘娘,还要送催生礼、下奶礼等等,正好趁着关二爹和田氏在京城,就问他们讨要去了,关二爹十分震惊:这个这个自己家乡的习俗,京城也兴的吗?怎么罗真知道得这么清楚,还直接上门催着要?
田氏却很高兴,礼物能值几个钱?她知道女婿才不在意这些,他这是在为妻儿争取那份祝福!有什么比来自亲人的祝福更珍贵、更能让他妻儿安心的?
田氏便和关二爹带着儿女们、方二牛一起往保定侯府送了第一份舅礼,郑重其事给安了送子娘娘位,又应承要在京城守着,直到锦绣平安生下孩子,再谈回乡事宜,罗真这才松了口气。
身体好,吃嘛嘛香毫无异常,大家伙就都没人想到要按时请大夫诊个脉,锦绣自己前世不曾结婚生子,也不了解怀孕的人是要定时做产检的,只以为反正是怀孕,肚子怎么大都正常,进入第四个月,罗真听见岳母独自嘀咕说肚子好像比别人六个月时还大,不由得担心起来,赶紧去请了太医来,一诊脉,锦绣怀的竟是双胞胎!
又有一对双胞胎了,全家人十分惊喜,罗真却有些担心,毕竟女人生孩子形同走一趟鬼门关,凶险无比,生一个就够戗,还同时生两个,那真得拼命了啊!
锦绣安慰他:“没关系啦,我娘不也生得两个小奶包吗?她怀孕的时候都吃用我给她专门制作的调理膏滋,这是我自己的身体,难道还把握不了?”
罗真紧紧握住她的手道:“也好,既然两个一起来,那我们就辛苦一次,加把劲生下他们,以后就不生了!”
锦绣笑着点头。
六月,按照早就制定的计划,罗真得出京往南方去一趟,锦绣知道这是为了南宫照的大业,也是为了自家人日后的安宁生活,虽然万般不舍,还是假装轻松劝着罗真,让他放心离京。
此时罗真倒是没表现出儿女情长,很笃定地给予锦绣承诺:“四个月后我就回转,陪护你生下孩儿!府里我都做好安排了,若是想我、烦闷了可请岳母和舅母、妹妹来陪陪你,没事尽量少出门,非要去,就让祖父跟随你的仪仗,我请求过祖父了!”
锦绣有些无语:自己多大的人了,出个门还得带祖父做陪护!
但想到罗真自有考量,便只是从善如流,不多说什么。
罗真走后,锦绣找来宝良,让他把这段时间京城里发生的或是他知道的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说来听听。
宝良只是呆了一呆,立刻就全说了——爷和少夫人成亲之时就把他转让给少夫人了,少夫人算是他的第一主人,他用不着纠结什么,爷的指令,他肯定要执行,少夫人的,更是要绝对执行!
只听坏事不听好事,是因为罗真在家里把坏事都给剔掉了,每天只给锦绣讲好新闻,他倒是接受得快,说这也是胎教,肚子里孩儿太小,适宜听好事,坏事暂不触及,这样,能给孩儿塑造一个阳光明朗的性格,别生出来都像当爹的,自觉不自觉地就是一副冰冷模样,其实有时候他也不想长那样!
锦绣也没有故意要对夫君阳奉阴违,她就是好奇而已——今年算是多事之秋,不可能平平静静!了解一下外面,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强!
果然听到了很多新奇事,其中几桩,完全出乎锦绣意料之外!
第一件,南宫照宠爱的那个美人郁敏秀,居然死掉了!
说起来,她应该算是因无知而丢了性命——她自幼有心疾,用锦绣上辈子的医学用语说,就是先天性心脏病,有这种病的女子视病情轻重来决定能不能怀孕生子,显然郁敏秀不太适合,但她怀上了,怀就怀了吧,她不安安静静养着,偏要跟南宫照新得的美人争风吃醋,结果悲剧了,恨怒之中动了胎气,偏偏未到瓜熟蒂落之时,郁美人羸弱的身体支撑不住,香消玉殒了!
第二件,东防战事渐消,但礼王死了!
礼王可是跟仁王走得很近,如果要分派系的话,他属于贤王派!而镇守东防的可是贤王岳父家势力,礼王为什么死、怎么死的?宝良自然说不上来,锦绣也不问,心里隐约猜到点答案。
第三件,罗二姑娘罗姝死了,是在山上跌死的!世子罗松和世子夫人金氏一起过去瞧看究竟,回城的时候却只有世子回来,世子夫人说是想在那庵堂里念经为女儿祈福,没有一同回府!
……
锦绣听过就完了,没问什么,也没发表什么评论。
只是有点好奇偏远庵堂里的金氏,对这个结局有什么感想?是否后悔重生一世?
上一世是钱氏将她送进了庵堂,这一世,可是她爱了很多年的男人将她送走,依然是在那个庵堂,度过她的今生!
锦绣问钱嬷嬷:“嬷嬷可有兴趣前往那庵堂添个香火?若遇到那女人,也可以顺便体验一下她所说的前世那个场景?于她,或许是恶梦重现,于嬷嬷,却是某种了结呢!”
钱嬷嬷笑道:“我自然是要去的,且等等吧,我儿子说亲了呢,等娶得媳妇,媳妇儿有身子了,我带媳妇去上香祈福!”
“那感情好啊,我们很快有喜酒喝了。嗯,嬷嬷,我现在不是有身子了么,怎么你们都不带我去祈福的?”
“哎哟我的少夫人哪,您与寻常人不一样!您这肚子里是两个宝儿,咱们侯爷可不放心让您出门!上个月,侯爷说他代替您去庙里祈福、拜送子观音,让我带着他去,您是没看见,满殿的太太奶奶,就他一个爷们,我原还有些担心他受不了,谁知他没事人似的,反而得了那一殿的太太奶奶们赞赏羡慕,都说嫁人,就得嫁这样的爷!少夫人哪,我看您和咱们侯爷都是前世修得的福份,才合得做了这样的好夫妻……哈哈哈!”
钱嬷嬷笑声爽朗,中气十足,自从丈夫和儿子寻找得回来,她整个人活力盎然,连性情都变化很大,身体也越来越好,面色红润体重增长,走路却比以前快了几倍,连林水清家的都叹服,说亏得自己比钱嬷嬷小十岁,腿脚竟不及她。
没有罗真这个霸王在家,也就没人能挡得住探访的客人,锦绣按照自己的情况,适当接见访客,说说话解解闷挺好。
以往想上门来探视锦绣的太太小姐,大多被罗真谢绝,就连南安郡王妃、贾慧这样的亲戚,他也毫不客气地以锦绣不宜见客为由推拒,原因只有一个:他想让锦绣安安静静地养胎,不接触外面的人,尤其不接触能够知道宫中事情的人,以锦绣的好奇心,不探问是不可能的,知道得多了,费精神!
见得人多了,话题也多,宫里的情形,到底是让她知道了一些。
皇帝依然还保持着他的长情形象,对待皇后、贤妃同样重视,教导太子,看重贤王,但人们也注意到了,皇帝宴请大臣或出城泡温泉之时,身边总少不了两位娇嫩的美人,一个是丽嫔,一位是雪嫔。
丽嫔是贤妃宫中出来的,雪嫔,则出自皇后的坤宁宫。
两美皆绝色,各有千秋,听说皇帝十分喜爱她们,曾言道有此二女相伴,自己恍如年轻了二十岁!
锦绣就在这些八卦闲事中消磨着孕期时间,一转眼,四个月就过去了。
看看又过了十几天,罗真还没出现,锦绣扶着腰,挺着个大肚子在院子里一边散步,一边抱怨了几句,说这家伙不守信用,竟敢放老娘鸽子,仔细老娘不给你生猴子了!
谁知刚抱怨完,肚子猛然抽搐起来,痛得她险些跌倒,旁边跟着的大小丫头们赶紧扶住,毫无预兆地,锦绣肚子一阵痛似一阵,丫头们看见她满头的汗,一迭连声叫喊开了:“来人!来人!嬷嬷快来!少夫人要生猴子了!”
锦绣:“……”
这算是自己给孩子挖了坑?平日总说“生猴子”,没料到丫头们却把“生猴子”,自动转换成“侯夫人给侯爷生的自然就叫侯子”!
现在她们说“生猴子”比自己还顺溜!
如果生的是女儿,那无须担忧,万一是儿子呢?被她们当成“侯子”,心里一直念叼这是侯子侯子……也不知道好是不好?
从晚饭后开始阵痛,田氏、贾舅妈钱舅妈以及国公府那边从成国公到小郑氏,全过府来守着,太医请来了四个,产婆更是早两个月就养在府中了的,大家各司其职,严阵以待。
子时过后,锦绣在产房里累得睡着了一会,罗真却奇迹般赶了回来!
他风尘仆仆,就想钻进产房去看锦绣,被婆子们拦住,钱嬷嬷出来告诉他说少夫人累了半天,才刚刚歇着,让他先去洗个澡再过来,少夫人身边有她守着,请侯爷放心。
罗真这才离开,香桃香枝跟着他,知道他心急,手脚利落服侍他沐浴更衣刮胡须,几个人又回到产房,此时产房里有了动静,只看见端水送物的婆子们进进出出,却听不到锦绣的声音,罗真急了:“生孩子不是很痛吗?为何你们少夫人不哭?”
香桃答道:“侯爷您不知道,我们跟着少夫人听产婆教导过的:生产之时乱喊乱叫大哭大闹的,那是笨人!那样得耗损多少力气啊?所以少夫人说了,她不会哭叫,要攒着力气,尽快把猴子生出来,才是正理!”
罗真:“……”
星眸冷冷扫过来,香枝赶紧低下头,心里把香桃好一通骂:侯爷心疼少夫人,就算少夫人大哭大叫他也不会嫌弃,你提什么笨不笨的?你才笨呢!
罗真也没心情追究生猴子是几个意思,抻着脖子朝屋里喊:“绣绣!绣绣别怕!我回来了!我进去好不好?”
喊完话,钱嬷嬷又出来了,对罗真道:“少夫人知道侯爷回来了,高兴着呢!此时她正在用力,最忌分神,不要您进去,您也别再喊叫了!”
罗真说道:“嬷嬷,她是不是很痛?”
“生孩子,哪有不痛的?”
“嬷嬷别拘着她,痛就让她喊吧。”
“少夫人可不想喊,她咬着布条子,攒着力气呢!”
罗真只觉鼻子酸涩,眼睛湿润了,他默默转过身子,面朝窗扇定定站了老半天,罗松走来跟他说话,他理也不理,气得罗松拂袖而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产房里终于响起婴儿哭声,外边廊下守着的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婆子先抱出来一个襁袍,说是位少爷,田氏刚要迎上去接过,却被成国公抢了先,罗老太太也赶上来,老两口喜滋滋端详着,成国公哑声说:“老婆子,你看他多像林儿!”罗老太太却道:“我看他像松儿!松儿刚出生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
旁边郑氏红着眼睛低下头,她没能为罗林生得个儿子,一直有愧,如今公公竟拿着锦绣生的孩子当罗林,叫她情何以堪!
罗松也走过去看了看那孩子,很是无语:这么小的娃娃,哪里能看得出谁像谁?不过,瞧着还真挺顺眼,虽然闭着眼睛呼呼大睡,却自有一股气势神韵,一看而知是自己家子嗣!
过了半个多时辰,婆子又抱进来一个,依然是少爷,跟前头那个长得一模一样,成国公大喜,想两个都抱着,又怕弄混了长幼,忙叫罗松抱上。
以为就这两个了,原先大夫也诊出怀的是双胎,谁知产房里锦绣依然腹痛难持,产婆仔细摸一摸那肚皮,先是有些诧异,随即赶紧吩咐再准备一轮热水以及干净用具,又过了半个时辰,锦绣再娩出一个婴儿,这次,依然是个男孩!
一胎三儿,众人震惊!
外间几位太医更如同木头人般,脑子快转不过来了:一胎三儿不是没有,只是太少太少了!而这样的胎像一般都能诊得出来,可他们给保定侯夫人诊过多次平安脉,居然一直当她是双胞胎,都没有探出是三胎!
罗真看都没看那三胞胎,一直等在门口望眼欲穿,钱嬷嬷出来允许他进去了,就立刻跑进产房,看着浑身湿透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妻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俯下身子,将锦绣紧紧抱在怀里!
锦绣感觉有温热的水滴滴进自己脖颈,也禁不住泪盈于睫,轻声道:“现在,你可是觉得圆满了?”
罗真点头,又摇了摇头:“能遇到绣绣,我的人生就已经圆满!是我贪心了,绣绣,我太贪心了!”
锦绣微笑着,安心地闭上眼睛,她太累了,要睡一觉,意识迷糊之际,嘴里呢喃着:“阿真,谢谢你的贪心!我现在才算是圆满了——我终于做母亲了!我,和你,我们有,三个猴子了!”
罗真:“……”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的儿子都成了猴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