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驰电掣,待眼看进了津门城区,这才收了摩托,符芸昭只得意犹未尽地坐在自行车后座,跟着费景庭回了意租界的小洋房。
此时晚饭已经过了有些时候,殷金华执拗地在院落里演示着太和拳。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偏偏只得其形,不得其意。
费景庭与之打过招呼,便琢磨着此时殷金华年岁还小,怕是不能理解其中真意,也就任由其自行习练。
进到洋房里,正在客厅落座听着留声机的关熙怡顿时起身,迎上来笑着道:“回来了?给你们留了饭,我去端过来。”
瞥了眼一旁打扫的倪秋凤,关熙怡一阵风似的进了厨房。此时倪秋凤也迎了上来,巧笑着说道:“景庭哥,我方才去了一趟铺子,拿了些玉牌回来,等会儿送你房里,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费景庭点头道:“好,只要是玉质没错就行。”
符芸昭嚷嚷着:“饿死了,我要先吃点东西。”
或许是想到了自己房里的一堆零食,符芸昭便撇下费景庭,一溜烟地跑了上去。
费景庭洗漱一番,待到餐厅落座,符芸昭依旧不见踪影,关熙怡却已经陪坐在一旁。
她给他添了饭,又用下巴指着菜品道:“尝尝,厨房里什么都没有,我怕这鱼没了味道。”
费景庭吃了一口,赞道:“好吃,只怕什么调料都没有,到了你手里也会化腐朽为神奇。”
“咯咯,真的吗?”
“嗯。”费景庭认真点头,眼瞅着一旁的关熙怡小意奉承,心中略略感动,腾出左手覆在关熙怡的右手上,宽慰着说道:“我们不急的,来日方长。”
关熙怡顿时红了眼圈,吸着鼻子点了点头。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关熙怡脸嫩,生怕被人瞧了热闹,赶忙起身道:“我去看看汤热好了没。”
符芸昭蹦蹦跶跶下来,手里还抱着一大包薯片。她径直在费景庭身旁落座,又吃了几口薯片,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转而开始吃饭。
“景庭哥哥,你说这薯片这样好吃,为什么就不顶饿呢?”
言外之意,还是费景庭给的零嘴太少了。
费景庭便笑道:“好好吃饭,零嘴零嘴,自然不能当饭吃。再说,零嘴吃多了长不高的。”
符芸昭一怔,随即将薯片丢在一旁,又有些舍不得瞥了一眼,期期艾艾道:“那我少吃一些没关系吧?”
费景庭点头。
符芸昭吃了几口饭,转而道:“对了,我刚才从张道恩身上翻到了一本书,刚才看了眼,很有趣呢。”
说话间,符芸昭将一本线装古书从怀中掏出,随手丢在费景庭面前。封皮磨得没了字迹,翻开来,便瞧见一个个奇门异法。
(钓鱼自来)
解曰:于笼捉鱼,鱼群自来也。
法曰:猪脬一个吹大,内放萤火数十枚,放于笼内。鱼见之皆向光明处游来(故必施于夜间)。
……
(叶上开花)
解曰:令花开于叶上也。
法曰:深秋收藏凤仙籽,将鲜梧桐子劈开,夹凤仙子一粒于内,来春种之则花开叶上。
……
(无刀剃头)
解曰:剃头不用刀,其发自落。
法曰:用石黄、石灰、硫磺各等为末调涂于发上,候一时之久,用梳刷之,头发自落。
费景庭看不下去了,合上书籍,沉吟着道:“这是……幻术?”
符芸昭便含糊着说道:“我觉得也是。”
费景庭暗自腹诽,这哪里是什么幻术啊,分明就是戏法。而且这幻术跟张乐瑶使出来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东西,张乐瑶的幻术可是地地道道的术法。
又再翻看,直到在底页才发现,这本书没完,好像还有一本下册。如此说来,张道恩身上藏着的是上册,张乐瑶才得了下册?
转念一想,费景庭觉得这幻术用来欺负欺负比自己修为低的还行,对付修为高深的怕是用不上。而且他如今会的术法可不少,太上洞渊秘法记载的术法繁多,只可惜很多不能用;还有天目术与剑仙之术,不论哪一种都要比幻术靠谱。
于是他便将书册推了回去,说道:“这东西没什么用,都是变戏法的骗人手段。”
符芸昭嘟囔道:“我还当什么宝贝,早知便拿了张道恩的七星剑了。”
腹诽过后,符芸昭随手将书册丢在一旁。二人用过餐,不待关熙怡出来,倪秋凤便从房中出来收拾。眼见书册,便好奇的翻了翻。收拾过后,便将一盒子玉器与书册捧在怀里,上楼去寻费景庭。
推门而入,倪秋凤先将盒子与书册放在床头,继而为费景庭续了一杯茶,说道:“景庭哥,这是我挑选的玉牌。还有,你将书册遗落在餐桌上了。”
“哦,书册没什么用,你回头烧掉就好。”费景庭打开盒子,便见十几样玉牌,和田玉与岫玉都有,入手以真气试探,便满意的点点头:“挺好,我这里有一些玉器没用了,回头你拿去店里发卖了吧。”
“嗯,景庭哥。”倪秋凤说道:“盒子底下是账册,你不看上一眼?”
费景庭乐了:“早就跟你说过,那玉器铺子就是给你的营生,盈亏我都不管。”
倪秋凤心中暖流涌动,只觉此生遇到费景庭便是自己的幸运,就是可惜景庭哥的桃花运太过旺盛,不过半年多,身边便聚拢了这么些出色的女子。
她笑着点头:“就算景庭哥如此说,可说到底还是你的铺子。这几个月刨去人工,还剩下三百出头的大洋,回头我便拿回来。”
推却不得,费景庭只好应下。倪秋凤没再多留,捧着书册转身离去,下到一层,眼见关熙怡在收拾厨房,便皱着眉头回了自己房间。展开书册,倪秋凤看着上面的神奇戏法,便看得入了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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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明,大杂院里便升腾起袅袅炊烟。
李志章打着哈欠舒展着筋骨,看了眼对面的西厢房。转头对自己媳妇二丫说道:“你说这秋凤跑哪儿去了?算算可是好几天没回家了吧?”
二丫顿时瞪着眼叱责道:“你就熄了你的贼心吧,人家秋凤就算再落魄,也看不上你!”
李志章心思被戳破,讪讪道:“邻里邻居的,我就是随便说一嘴,哪来那么多事儿?”
“呵,你是当我眼瞎还是耳朵聋?告诉你,李志章,要是再让我知道你缠着秋凤不放,小心你的耳朵!”
当着媳妇的面,李志章不好说什么。待二丫进到里面,立刻低声骂骂咧咧道:“还反了你个娘们了!老子现在是巡官,多少娘们上赶着往上贴呢,就我,还用缠着个小寡妇?呸!”
“你嘟囔什么呢?”
李志章吓得一缩脖子:“没,我看这天凉得快,寻思着得空得把水龙头包上棉花套子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
大清早的,李志章可不想挨媳妇揍。要说这二丫也是,体型比不上自己,偏偏掐、捏、扯、拽无所不用其极,以至于李志章夫纲不振。
正松了口气的光景,便见牙人领着个姑娘家进了院子。
那姑娘开始二十许,身量不高不矮,身形不胖不瘦,随意绑了个马尾,一身袄裙极尽素雅,行走间婀娜多姿,看面相好似仙女下凡,身上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大家闺秀意味。
李志章看见女子,顿时挪不开眼,就连媳妇二丫的叫声都没听到。
牙人领着女子到了正房前,指着费景庭曾经住过的屋子道:“姑娘,就是这里了。房租每月三块,您没有保人,得多付一个月的房租,押一付三,一共是十二块大洋。”
女子点点头,声音有如黄莺出谷:“我能进去瞧瞧吗?”
“行,您等着,我开锁。”
牙人开了锁,引着女子进了房,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女子便将牙人送了出来。
那牙人喜眉笑眼道:“姑娘好眼光,这房子此前可是出过贵人。”
“贵人?”
牙人道:“费先生您可知道?就是写了天龙八部,又上了擂台毙伤七名日本高手的费景庭,费先生!”牙人得意道:“不瞒您说,费先生刚到津门,就是在这间房里落脚,后来直到五月份才搬走。嘿,也就是瞧着姑娘你面善,不然这房子我可不会轻易租出去。”
女子便是张乐瑶,此时心中颇有些机缘巧合,冥冥中自有天意之感。她昨夜在客栈将就了一晚,天亮便找了牙人来寻房子。
她手中银钱不多,便寻了这处便宜的房子。不想,却是费景庭此前落脚的大杂院。
张乐瑶想了想,又掏出一枚半洋递了过去:“那就多谢你了。”
“诶唷,多谢姑娘。嘿,我瞧着姑娘就不是一般人,将来一准心想事成。”
牙人说了一通好话,千恩万谢的去了。
张乐瑶瞥了眼呆滞的看着自己的李志章,旋即转身回了房,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想象着数月前费景庭在此居住的情形。
须臾间,外头传来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二丫咆哮道:“李志章,你皮又痒了是不是?贼眼睛看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