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景庭撒开手,看着张乐瑶缓缓起身,闻言说道:“虎毒不食子,想来你父亲不会如何恶毒吧?”
张乐瑶却笑了下,什么都没说。那笑容无比凄惨,引得费景庭心中一绞。莫非张天师真能干出这等惨绝人寰之事?
“我无事了,不如继续去寻那弘扬教的余孽?”
都这样了,哪里还能继续?
再者说了,真正跟这帮弘扬教有生死大仇的是梁海滨,费景庭只是虚惊一场,还得了一根玉简,根本就不在意那些人的死活。
于是他便说道:“算了,自有旁人料理,我看还是叫个黄包车,先将你送回去吧。”
张乐瑶心知是费景庭好意,便没再拒绝。
生怕引得闲言碎语,费景庭叫了两辆黄包车,先将张乐瑶送回学校,又自行回返了自家。
进到小洋房里,此时只余下殷金华一个小女孩,其余人等尽数不在。
或许是过惯了经商的日子,心里总是放不下,关熙怡虽然每日修行不缀,可还是隔一日便去一趟布庄。
倪秋凤暂时没法踏入修行门槛,便每日里抽空去玉器铺子照看。
至于符芸昭,这丫头野惯了,前些日子说漏了嘴,那日为了救费景庭,她将即将炼制好的三尸蛊给破了,驻屯军的伤亡,大多都是那三头毒物给造成的。
此时已然入冬,符芸昭提过一嘴,说是要寻找冬季出没的海毒蛇,试着能不能炼制出更厉害的蛊。
费景庭照例指点了一番殷金华,随即行拳、练剑,回到房中继续修行天目术。今日也不知为何,总是静不下心来,每每都能想起张乐瑶凄惨的模样。
距离那日在河神庙与张乐瑶激斗已然过去二十来天,盘算一下,张道恩若是即刻启程,乘船走海路先行抵达沪上,继而再回龙虎山,想来此时即便没到,也差不多了。
如此想来,上午张乐瑶咒术发作,是张天师在催促女儿抓紧找回张道恩?那张道恩若是回了天师府,张天师定然知道张乐瑶滞留津门,只怕这咒术即便要不了张乐瑶的性命,也会隔三差五的发作,逼迫张乐瑶回返。
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张乐瑶回返天师府将会面临什么,费景庭自然心中不忍。
他倒是没想要与张乐瑶如何,若真透露出此意,只怕符芸昭那丫头就会将自己劈成两半。
他想着的是如何从根本上将那咒术禁绝,如此一来,也算对得起这二十余日的相处了。
强自将杂念驱赶,费景庭入定,汇聚三光于眉心,总算开始修习起了天目术。
这些时日费景庭便感知到了,这天目术修习起来愈发缓慢,起先他还以为是自己要修补神魂、识海的缘故,现在却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天目术好似进入瓶颈期,修行进度原本就有如蜗牛,到了如今便是三、五日修行下来也不见寸进。莫非系统给的法门有错漏?
待修行结束,费景庭睁开眼,便隐隐听到楼下传来的说笑声。
下得楼来,却见两个符芸昭正在吵架。
“不行,凭什么?凭什么你要比我高一头?小白白,你变回去好不好?”
嗯?
费景庭定睛一瞧,才发现小白蛇变化的符芸昭,足足比原本的符芸昭高出一个脑袋。身条延展,前凸后翘,这身形看着极其类似关熙怡。
小白蛇依旧不会说话,神情却灵动了许多,先是嘻嘻笑了一番,随即冲着符芸昭吐起了舌头。
“你竟然嘲笑我是小矮子?哇呀呀,看打!”
小白蛇虚晃一招,扭头就跑,符芸昭待要再追,却被费景庭拦了下来。
“景庭哥哥,你瞧见了没?小白白学坏了!”
“嗯嗯,太过分了,回头不给她零食吃。”
感觉到了同仇敌忾,符芸昭顿时恩狠狠点头:“好,一样都不给她留,一会儿我全都吃光光!”
安抚住跟自己灵宠吵架的符芸昭,费景庭将其拉到沙发上落座,随即说道:“正好你回来了,我有些事想问你。”
符芸昭眨眨眼,随即低下头道:“不急的……再说我阿达说了,婚事可以我自己做主,不用过问她的。”
费景庭眨眨眼,手指点在小姑娘眉心:“胡乱说些什么呢?我说的是正事儿。”
符芸昭揉着眉心,抬眼道:“不是这个啊……那你说。”
“你可知道一些破解咒术的法门?”
咒术,归类于邪法,起源于巫蛊,其后被道门收容。其实只要看看道门的各类术法,不论是内丹、外丹、符箓、斋醮、卜卦、剑仙,这些功法、术法全都很讲理。
内外丹术就不说了,单单说一下符箓,一张黄符,以为朱砂、黑砂书写,写什么都是有规矩的。
一张黄符,符头画三清,其后是所请神明的名号,之后是敕令、捆仙绳、地柱、天柱,所请事项,符胆,风火轮、剑秋。
这就比较讲理了,通报天庭神仙,我要请你,要办什么事儿,你赶紧给我办。
可咒术却偏偏不讲理。
咒印源自远古,其意已不可考,后人只知沿袭。咒文念动,远隔三千里也能发作,便是用真气也无法将其隔绝。实在是不讲理!
近的有张乐瑶的例子,远的有赵大关。赵大关阴煞缠身,胸口生出鬼面骷髅,费景庭无法拔除,只能用一块玉牌吸纳阴煞,将鬼面骷髅的阴煞源头隔绝开来。
而张乐瑶身上发作的诡异气机却不是阴煞,加上张乐瑶自身有修为在,想来驱邪之法人家自己就会,费景庭便没尝试。
“咒术?景庭哥哥,你被人诅咒了?”
符芸昭吓了一跳,紧忙起身拉着费景庭四下查看。
“没有……是别人,我只是问问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符芸昭长出了一口气,落座之后才说道:“那要看是什么咒法了,寻常的咒法,用些破邪之物便能祛除;厉害一些的,用了破邪术也就差不多了。”
“如果是法术也驱除不了呢?”
“钉头七箭书?”符芸昭说道:“那就无法可想了,那咒术与附着在神魂上,除非神魂极其强大,否则便只能将下咒之人杀掉。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神魂……费景庭的神魂还算可以,但距离强大还有些距离。他在识海与猫又激斗,见识过猫又的神魂,好似一座小山。在其面前,费景庭好似虫豸。
而费景庭不过是炼精化炁之境,距离炼炁化神也不知要多久,这法子怕是用不了;剩下的一个办法是将张天师干掉……啧,为了驱除咒术,把张乐瑶的亲爹干掉,想来张乐瑶不会同意吧?
再怎么说,那也是亲爹啊。
而且张乐瑶都是这般修为了,张天师只会更高,费景庭估计自己暂时打不过。
转了一圈儿,还是无法可想。
他想结束这个话题,符芸昭却偏偏揪着不放。
“景庭哥哥,到底是谁中了诅咒?”
“额……你别管了,反正也帮不到。”
平素没心没肺,这一刻符芸昭却好似死亡小学生上身,眸中精光一闪,提高调门道:“不会是张乐瑶吧?”
要不要这么准啊?
心中哀叹,费景庭径直沉默以对。
“还真是她啊!”
费景庭无法,只好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符芸昭听罢,说道:“那她直接回龙虎山不就行了?非要留在津门,我看她是自作自受,活该!”
“哎,她也不容易。”
话一出口,费景庭就想抽自己嘴巴。替张乐瑶说话,这不是抱薪救火、火上浇油吗?
果然,符芸昭炸了:“她不容易?出身天师府,哪里不容易了?关姐姐自己支撑个布庄,这些年被人骂做扫把星,她就容易了?倪姐姐为了给父母治病,径直将自己卖了,熬了一年多才解脱出来,她容易了?我自小在寨子里便无父无母,阿达是草鬼婆,寨子里的小孩都不跟我玩,就只有小白白陪着我,我便容易了?”
这种时候说多错多,费景庭也不说话,只是拉过符芸昭,将其揽在怀里,宽慰道:“算了算了,不说她了,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外人。”
符芸昭心气不顺,总觉得自己头顶绿油油,狐疑地看了费景庭半晌,才说道:“眼下是外人,就怕再过些时日就不是了。”
“啧,胡说什么呢?”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知道!”
符芸昭是真生气了,起身就走,每次落脚都踩得地板坑坑作响。
费景庭傻眼了,坐在沙发上好半晌,哀叹一声:“造孽啊~”
以后这种事还是别干了,原本只是好心,结果弄得自己一身骚。
闭眼在空间里探寻了一番,挥手间便是一大堆零食浮现在桌上,费景庭挑拣了一番,拎着一提六罐装的透心凉上了楼。
敲开门,见符芸昭犹自气鼓鼓,模样煞是可爱,便笑着说:“你说说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可是什么都没干。来,别生气了,你看看这是什么?”
符芸昭咽了口口水,嘴硬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关姐姐说了,你这样就是做贼心虚!”
费景庭都懵了。好你个关熙怡,你自己胡思乱想也就罢了,怎么把符芸昭也给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