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已除,费景庭心中怒火消去,却回到天目山上待了十余日。一方面是师父王静玄的死对其刺激很大,另一方面则好奇平峰村的后续会如何发展。
他每日在天目山莲花峰的紫阳观里修行,遣了猞猁下山去打探平峰村的变化。
起初一切如常,张殿臣父子被诛,仆役、婢女卷了钱财一哄而散,跟着一帮佃农冲进其家,将值钱的物件尽数卷走,而后一把火将那豪宅付之一炬。
平峰村的村民过了几天好日子,家家户户偶有龌龊,不过为了争夺田垄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族老劝说几句便各自罢手,总体上一片和谐。
可不过几日,便有消息传来,说是张殿臣的侄子得了消息,正从沪上赶回来要继承张殿臣的家产。
一众村民聚集在一起商议了一阵,叽叽喳喳半晌也没商议出个结果。有要抵抗的,自然就有要顺从的,众说纷纭难以统一,到最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过了十来日,张殿臣的侄子果然来了,还带着一队县里的巡警。村民试图反抗,可那些巡警摘了枪械,跳的最欢的白姓汉子被打了个头破血流,于是就再没人敢反抗。
张殿臣的侄子开始依照县里的黄册收回土地、铺子,连带被村民们卷走的物件也被催回。
于是乎闹腾一番,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点。走了张大户,来了个李大户,村民照旧是村民,佃农一样是佃农。不同的是,佃农稍稍松了口气,总算没了要命的印子钱。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要不了多久,他们还得去借印子钱,而后家破人亡;那姓李的也不是张殿臣的侄子,而是县长的亲外甥。
费景庭听得后续回报,心中冷笑不已,如此民国,怎能不亡?
秋去冬来,天目山下了第一场雪。
费景庭眼见临安县并未查到紫阳观乃至自己身上,便将心事安放下来,打算回返津门。
可怜紫阳观,如今只剩下六个人。费景庭临行前劝说法慧,让其领着门人去往祖庭西山万寿宫投奔张乐瑶的三叔张元奇。
法慧只是摇头,或许只是想守住这道观。
劝说不得,费景庭又要留些钱财,一众道士也不受。法慧苦笑道:“小师叔,你前次留的钱财还剩下很多,真的不用了。”
眼见如此,费景庭便不再坚持。选了个雪后初晴的日子,费景庭将众人收进小世界里,挥一挥衣袖,离开了紫阳观。
待其回到津门,已然是壬戌年的腊月。
此一番一走便是半年,归来之后自然要走访亲朋。不过三、五日,费景庭便陆续得知了几件事。
头一个是杨景林与曹睿势同水火,双方之间的关系再也无法维系。自打直系主政京城,作为直系军头曹锟的弟弟,曹睿自然水涨船高,已然不再满足于直隶一省事务。
津门又是仅次于沪上的繁锦之地,曹睿哪里会眼睁睁看着被杨景林架空?
二人斗法,闹得不可开交。政令彼此矛盾,惹得津门百姓、商贾怨声载道。费景庭甫一回来,杨景林便找上门来,明里暗里好一番抱怨,求着费景庭指点迷津。
盘算一下直系还有两年的日子好过,费景庭便伸出两根手指让杨景林自行体会。那杨景林也不知体会出了什么意思,琢磨一番,随即兴高采烈而去;
第二件是卞文颉的婚事,拖延了几年,眼见费景庭娇妻美妾在旁,二人之间再无可能,卞文颉便只能顺着卞夫人的意思,选了津门曹家的子弟,婚期便定在年前。
费景庭听闻之后上门送了一份礼,与卞先生相谈甚欢,自始至终没见卞文颉的身影。只在离开之时,驻足回望,依稀看到二楼一角窗帘晃动。
第三件事有些复杂,却说当日费景庭将蛟龙尸骸送给了小白蛇,小白蛇终日攀附在其骨之上,时至今日总算有了些心得。
费景庭问其所得,小白蛇便道:“人成仙,须后天转先天;蛇化蛟龙,则须逆转血脉。非五百年道行不可行。”
人妖两隔,人修炼成仙,必须将后天之炁转化为先天之炁。妖则不同,转化的不仅仅是体内的炁,更是连自身血脉都尽数转化。
小白蛇附着蛟骨半年,领会了一门化蛟的法门,只可惜小白蛇才二百多年的道行,距离化蛟还早着呢,恐怕终其一生都用不上。
费景庭反复思量,便通过胡七姑,将那副蛟骨送给了常家的老两位。
过了几日,胡七姑又传来消息,常家的太爷、太奶异常欣喜,寻遍关外,又回送了费景庭一份礼物。
这礼物很有特色,不过一大一小两块石头。大的不过篮球大小,小的更是只有拳头一般大。
据说这石头乃是常家老两位乃是数十年前在洞穴之中偶然所得,神异非常。
费景庭与张乐瑶、符芸昭拿着石头把玩了好半晌,也没发现这石头有什么神异的。
看着挺大,入手却极其轻巧。以真气探查,内中孔隙无数,看似杂乱,偏偏内中自有规律。
符芸昭以真气试探了一番,纳闷道:“咦?这石头好似重了一些,不知是不是错觉。”
闻言,费景庭也输入一缕真气,略略掂量了下,果然,这石头是重了一些。
觉着有趣,费景庭又输入一缕真气,这下子真气输入过多,饶是以费景庭的修为也有些托不住。
他思量道:“这石头与真气、灵机亲和,或许能做成法器,倒的确是好东西。”
符芸昭眨眨眼,说道:“输了如此多的真气才重了一些,有什么用?”
张乐瑶捂嘴笑道:“我倒是想起西游记里的法宝了,这东西像不像翻天印?”
费景庭也乐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奈何要让这石头发挥作用,需要输入的真气实在太过浩瀚。有那真气,费景庭用御剑术早就将妖邪斩杀了,哪里还用得到这东西?
估计也是此间灵机断绝,便是人迹罕至的关外也没什么天材地宝。那常家的太爷、太奶搜寻了数月也没想出回礼,这才拿了这两块石头来凑数。
费景庭将一块大的收进小世界里,琢磨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到。小的那快,便留给众人把玩,最后还是关熙怡看得稀奇,喜滋滋的收了起来。
哦,对了。小白蛇自行起了个名字——符蛟,言简意赅,极为贴切。
日子平淡而充实,转眼到了年前。
费景庭带着张乐瑶去参加了卞文颉的婚礼,现场看了眼曹家子弟,长得倒是不错,只是言谈举止有些轻浮。
曹家也是津门八大家,这婚事照理来说是门当户对,可费景庭隐隐觉得,卞文颉婚后只怕有的吵了。
而后出了第四件事,卞文颉新婚之后,黄道人黄邃之找上了门,同行的还有许久未见的黄明睿。
或许是入道的缘故,黄明睿再不复当日的愚胖。身形健硕,面容……枯槁。
费景庭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明睿兄,何至于此啊?”
黄邃之笑而不语,黄明睿尴尬至极。
当初黄明睿流连青楼,一门心思习练从黄道人那里得来的修行法门,差一点败光了家业。
后来其妻妾闹将起来,到底将其追回家中,而后在人市买了女子回去供其修行。
起初还算顺遂,黄明睿躲在乡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修行。如是过了两年,曾经的愚胖不见了,身形健硕,面容也算得上英俊。
然后黄明睿便不再甘心于家里的庸脂俗粉。黄邃之所传阴阳双修之术,同样要选用可心的女子。按照参同契玄女经的说法,便是姹女。
这黄明睿借着去津门访友,在城中四下找可心的女子。他多少还算有些道德底线,没盯着大姑娘、小媳妇,只去寻那守了寡与不检点的女子。
起初还好,不过搭把手,再说一些甜言蜜语,黄明睿从生涩到纯属,很是得手了不少女子。
黄明睿自然是志得意满,觉着总算得了黄邃之的真传,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有道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这货渐渐不满足于寡妇,便盯上了那些富家太太。倒霉催的与大户人家的姨太太偷情,被正主堵了个正着。
那正主本就是下台的督军,哪里会好脾气?当即抽出手枪接连开火,黄明睿慌张之下跳楼逃生,而后连家都不敢回,直接在外面躲了半年,到了如今听闻那下台的督军中风了,这才敢返回津门。
费景庭愕然了好半晌,真不知该如何说了,好半晌才开口:“明睿兄……以后行事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黄明睿臊得脸面通红:“景庭莫说了,我以后再也不敢沾染那些姨太太了。”
香茗奉上,喝了一盏茶,费景庭这才问道:“二位黄兄,此番登门是……”
黄邃之笑道:“实不相瞒,愚兄有事相求。”
“哦?但说无妨。”
黄邃之便道:“我走访两年,总算在密云寻到一根骨上佳,神魂残缺的孩童。只是这转生寄魂之术,愚兄也未曾施展过,是以心中不托底,还请景庭在一旁护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