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往前,是一片黑暗。
第一个说出喜欢的反义词是漠不关心这句话的人,有没有好好地下地狱呢;用恶意对待他人,不可能会比漠不关心更好——喜欢的反义词就应该是讨厌的。
我深知人性的丑恶,所以我对他人不抱任何期待,对他人的死也无任何想法,漠不关心才是人类最终应该拥有的美德。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这样的道理。
自我满足、自说自话,用他人的痛苦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人,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
被击打过的肚子很痛,被烟头烫过的额头也很痛。我没有办法逃离学校,也不想让妈妈为我的事情担心,她已经很辛苦了。
至少,午休的时候,让我逃开那个校园。
关于这个废弃之地的传言很多,甚至有发生在几天前的案件,但是我无比庆幸那个一如既往的午后我溜进了其中,并且遇到了那个把我从深渊里拉出来的人。
我最一开始并不知道的他的名字,只是头顶突然炸开的异形让我不得不抬头,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他像是没有预料到会有人存在,慌乱的躲了回去。
我不应该关心这件事,这是别人的事。可是,我不由得想,刚才的那是什么东西,刚才的那个人是什么人?
可能人就是喜欢给自己找一些存在感,越是悲惨的人就越想要为自己的不合群找一些借口。我不自主的想——我,会不会是不一样的那一个。
我追进了那座好像会吞噬人的教学楼中。
一层一层的阶梯上好像残留着某种惨叫,我莫名感到压抑,但是又不可抑制的有些兴奋。
追到那个教室门口的时候,我看清了他的样子。
看上去年纪不大,也许和我差不多,只是他身上的运动服不像是附近学校的款式。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和我后来知道的所谓「六眼」没有关系,和那种特殊的、漂亮的样子也没有关系。
而是眼睛里面的东西,是那种眼神——温柔的、细腻的、无法形容的,让我有一种,自己是被在意的错觉。就是这样一个照面,我甚至感觉眼眶紧了一下。
只是这样的眼神,我就感觉额头上的伤口好想没有那么疼了。
在这一刻,即使我主观并不愿意,但是我还是清晰的认识到了一个事实,我是希望有人能够在意我的,我并不是真的想要所有人漠不关心的这种美德——我只是用这个作为借口,我只是不想被欺负而已。
我只是懦弱着,不敢真的反抗而已。
我鼓起勇气,想要好好说些什么,但是开口却只能断断续续问着刚才那个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是妖魔,还是鬼怪?
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很郑重的回复我,那是咒灵。
然后他告诉我,我拥有其他人没有的才能。
像我这样的人也会拥有别人所没有的才能吗?
我想要相信,却又不敢相信。我看过很多猎奇的电影,也见过不少会闯到某种现场的角色。似乎只有故事的主人公才能活下来,那我呢?
我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还是一个连名字都不会写出来的配角呢?
我不知道怎么提问,然后——然后他的肚子就叫了。
其他人没有见过,他耳朵瞬间窜红,有些窘迫但是又不想表现出来的样子。
真的很可爱。
也很真实。
我把带过来的饭团给了他。我承认,我是故意想要和他更近一步的,想要让他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
我不想一直做一个过客,我也想停留在别人的眼中。
当天花板突然碎开塌下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就像是所有电影当中闯进不该闯进地方的配角一样——或许我连配角都算不上。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第一次看到的那个咒灵的样子,现在已经记不清了。还留在我记忆当中的是他把我挡在身后的背影。
他保护了我。
眼前的咒灵也没有像刚才的咒灵一样炸开,只是默默的消失了。
我不禁有些自作多情的想,他会不会是在照顾我的心情?
在之后,我顺势邀请他一起午饭。
我和他的关系比较近了吧,是不是可以交换名字了?
我先介绍了自己,再看他。
他有些紧张,有些着急,想要开口但是又没有。我意识到了,他好像……是刚来这个世界的孩子一样,什么都不懂不会的样子。
他紧张什么,着急什么?
是因为在意我的反应吗?
我带着些连自己都有些解释不清的情绪,故意露出了一点伤心的表情。
他果然反应更强烈了。
我是……开心的,卑劣的感觉到了愉悦。我是个恶人,我一定是一个恶人,会因为玩|弄别人的情绪而感到由衷的快乐。
美咲。他是这样介绍的。
我知道,这一定不是他真正的名字,或许是他现编出来的。他或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或许不知道也如何介绍自己,但是又不希望我伤心,所以编了这个名字。
这是个,因为我存在的名字。
他真的很温柔,我从内而外感到了一种满足。
当被人拦住的时候,我是有些恐慌的。他们也会像欺负我一样,欺负美咲吗?
不行,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是美咲他真的很厉害,这些人在他的手下完全没有回手之力。
我发现了,学校里的这些人完全和我已经不在一个世界线上了。
美咲明明连说话都困难,却压着他们要给我道歉。好像从遇到开始,就是他一直在保护我。
我也能做到吗?我这样问——我也能像你保护我一样,有一天保护你吗?
他用力的点头。
我知道他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但是足够了。
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
再之后就是那些,他住进了我家,我和他分享自己喜欢的电影、喜欢的食物就像是所有的朋友一样。
他教我咒术,带我去练习能力,就像是所有的师生一样。
我的术式是来源于我的心、我的情绪,透明的水母代表着我的冷漠,冷色调诉说着我的冷情。
我没有那么多在意的人,美咲却永远会占着最特殊的那个位置。
别人看不懂他的话、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但是我能懂。或许连美咲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好懂。
我其实并不多想加入高专,在其他人处能学到的东西,我相信美咲也一样能够教我。但是在坐上伊地知先生的车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认识这些人,并且想要加入,或者是想要我加入。
美咲只是在顾忌我的想法。
我不希望他为难,他已经迁就了我那么多事情、那么多情绪,我也想为他做些什么的。
他很强,强到不需要我的保护。所以,我总想要在别的地方找补些什么。
高专的生活其实很好,同学们都很友善,虎杖、钉崎、伏黑,他们的性格不一样,但都是非常好的人,我也有真正可以称得上同学、朋友的人了。
美咲看到我开心,他也很开心。
姊妹战之后,我知道了。美咲的身世或许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有家族阴谋,有高层迫害,或许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不能理解的。
但那些都不重要,美咲教会我的:不念过往,憧憬未来。
不管他过去是什么样的,美咲永远是美咲。
缘分是种很奇妙的东西,他会让人们相聚,再让人们分离。
他被算计了,被咒灵算计了。
我为什么会相信别人,最后成为了别人牵制美咲的工具?
我自己怎么都好,这样卑劣的祈望不属于自己人生的我,就算是死在这里也没有关系。
夜蛾校长说了,咒术师没有无悔的死亡。
但是至少在这个瞬间,我觉得自己就算是死去也绝对不会后悔。
那个人,那个自称是五条老师挚友的人,竟然用手抠出了美咲的眼睛——他怎么敢!
我全身都在疼,我拼命调动身体里的咒力——让我动起来,动起来!
救救他,他满脸都是血,地上也是血。
红色的、痛苦的——
但是他却愉悦了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然后,他抠出了自己的另外一只眼睛,用钉崎的钉子解除了狱门疆对五条老师的牵制。
五条老师出手了。
美咲应该没事了,我的咒力运转了起来,我想要帮帮美咲,想要缓解他的疼痛,不论是身体上还是情感上。
我从来没有这样炽热的愿望。
我的咒力回应了我,这是我唯一一只不透光的式神水母。
就叫它炽吧,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情。
但是命运就像是开了一个玩笑,我看着美咲的身体崩溃了。
不是受伤,不是流血,而是——一种言语无法形容的崩坏。
是从身体的一边越发的虚弱,然后逐渐消失的那种样子。
太玄幻了,我一定是在做梦,对不对?
炽接住了倒下的美咲,但是它所带的反转术式却没有用处。
我还是没有用处。
第一次,我应该是第一次在美咲的面前流泪。
尽管他或许已经看不到我的样子了。
不需要说话,我能够感觉到,他不痛苦,反而是欣慰着、释然着——
好像满脸的鲜血都不是从伤口里流出来的,而只是被剜掉的淤血一样。就像是羁押了许久的人突然被赋予了自由的感觉。
他要走了。
我非常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并且无力改变。
也不能改变。
——美咲也是这样希望着的。
我只是要回去了,就算是不在你身边,我也会一直看着你的。
他果然不属于这里,所以他要回去了。
我该为他高兴的。
他会一直看着我,我也会一直记着他。
我终究还是成为了过客,只是这一次,我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
因为我成为过他生命当中的主角,现在——
不念过往。
不念——
不忘念——
我的生命往前,是一片黑暗;但是我的生命往后,会是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