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牛月清坚持不肯留下吃饭。又使了眼色让柳月帮她说话,柳月也只好说大姐是担心庄老师在家一个人的,她们要赶回去给他做饭哩。牛月清说:“不回去给他做饭,他只得去街上吃。街上的饭馆碗筷不干净,吃下了病可不得了的!”市长夫人说:“你管他哩,有了病了,我给你找个科长过活去。你不是说嫁他还不如嫁个科长吗?”牛月清就笑了。市长夫人说:“早听说你是贤妻良母,果然是这样,那我就不留了。大正,来送送你们的大媒人吧!”大正却在内屋里叫柳月,柳月问什么事,只是站着不动,牛月清就推了她进去,自个只和市长夫人在走廊里又说衣服,说饭菜。说了一会,柳月还迟迟没有出来,出来了,市长夫人说:“柳月,你怎么啦,嘴唇发白?”柳月说:“没什么呀!”大正就一步三摇也出来,脸色*红赤赤地,说:“娘,娘。”市长夫人突然就拿拳头敲自己脑门,对牛月清说:“老了,老了,咱都老得没个样子了!”
走到街上,天已经黑下来,牛月清要柳月和她一块去夜市上吃饭,柳月说:“那不回去了,庄老师呢?”牛月清说:“不管他!他把我不放在心上,我也不在心里来回他了!”买了两碗馄饨,又买了四个肉馅饼。柳月说:“我吃一个馅饼就够了,你能吃多少?”牛月清说:“吃不完了,不会带回去下顿吃?”柳月心下会意,就说:“我真贱,怎么就问多余的话。”牛月清一筷子敲在柳月头上。回到家里,客厅里一片黑,唯有书房亮着灯。牛月清去厨房看了,冰锅冷灶,知道庄之蝶并没有做饭。柳月却到了书房,对着已经在沙发上盖了被子躺着的庄之蝶说:“你猜我们到哪儿去了?我们要办的事都办了!”庄之蝶说:“真的?”柳月说:“大姐嘴上说不去,但要办的事还是办的。”牛月清在客厅里说:“柳月,柳月!你嘴那么长?你给他说什么,让他取笑我这没出息的女人吗?哪儿还有酵母片儿,你找了给我吃几片;你也吃吃,今晚肉吃得太多了,夜里不好消化的。”柳月就笑着说:“你还没吃吧,给你带了两个肉馅饼的。”庄之蝶说:“我吃过了。”牛月清就又喊:“柳月,你在那儿騷什么情呀,你怎么还不去睡觉?!”柳月说:“睡呀睡呀!”听见牛月清已进了卧室,就对庄之蝶说:“今晚你又要睡这里?她中午哭得好伤心的,下午却还出去办事,你得去慰劳慰劳,暖暖她心哩!”就走出去回自己房里睡了。
庄之蝶想了想,抱了被子过去。牛月清已经灭了灯,他在黑暗中脱了衣服,后来又去浴室洗了下身,就摸上床来。牛月清把被子卷了一个简儿裹了身子,他硬钻进去,竟伏了上去。牛月清没有反抗。也没有迎接,他就默着声儿做动作。正出入间,牛月清放了一个长长的响屁,庄之蝶方一住停,牛月清便气汹汹地说:“怎么,我是消了气了!”庄之蝶忙着辩解:“我不是!”牛月清说:“你就是嫌了我?庄之蝶极力想热情些,故意要做着急促的样子。便拿嘴去噙她的舌头,牛月清牙齿却咬着,且将头滚过来摆过去。庄之蝶噗地一笑,说:“给你说个故事吧。有个急性*子人吃饭,菜盘里是菠菜烩鹌鹑蛋儿。他用筷子一夹,鹌鹑蛋滚到一边;再一突,鹌鹑蛋又滚到那一边。夹了五六筷子夹不上,他急性*子就犯了,把鹌鹑蛋一拨拨到地上,上去一脚就踩烂了!”牛月清噗地也笑了,说:“那你一脚也踩死我嘛!”庄之蝶说:“好了,没事了,夫妻吵架睡这么一觉就云开雾散了!”牛月清说:“你想清了,良心发现了?”庄之蝶没有言语。牛月清又说:“你今晚要是不来,我真就对你彻底失望了!你来了就好,我可以放你一马,不说过去的事了。但我得吸取教训,要防着你了。你必须与唐宛儿断绝一切来往,你要到她家去,我跟你一块去,没我允许,她也不准来咱家。”庄之蝶还是没吭声,只是在动着。牛月清说:“你现在倒这么有能耐,我不行的,你得说说故事我听。”就把庄之蝶掀下来。庄之蝶在黑暗里呆了一会,他没有好的故事讲,就拉灯起来说看看录相吧。牛月清说:“是那些黄带?”庄之蝶已经把录相放开了,立即画面出现乱七八糟的场面。牛月清说:“这哪儿是人?是一群畜牲嘛!”庄之蝶说:“好多高级知识分子家里都有这种带子,专门是供夫妇上床前着的,这样能调节出一种氛围来的,你觉得怎么样,可以了吗?”牛月清说:“关了关了,这是糟踏人哩嘛!”庄之蝶只好关了,重新上床。他跪伏了一边,开始亲吻妇人小腹,之后舌尖儿就沿了妇人的一侧胸胁、从奶沟儿一径舔上来,牛月清说:“你和唐宛儿也是这样吗?”庄之蝶就又不吭声了。牛月清还在问,他说:“不要说这些了,要玩就说些玩的话!”牛月清半天再没出声,突然说:“不行,不行的。我不能想到你们的事,一想到我就觉得恶心!”庄之蝶停在那里,后来就翻下来,不作声地流眼泪。
一日,牛月清一早在凉台上晾衣,鸽子就落在窗台上咕咕地叫,牛月清平日也是喜欢这个小精灵,见白毛红嘴地叫得甜,当下放着衣益就去捉了,在掌上逗弄一回,却发现了鸽子的脚环上有一张折叠的小纸片儿,随便取了来看,上边写着:“我要你!”三个字又被涂口红的嘴接了个圆圈。牛月清立时征往,想想这必是唐宛儿寄来的约会条,便把鸽子用绳子挂了,坐在客厅里青等柳月买油回来。
柳月进门、夫人把门就插了,厅中放了一个小园坐凳,从卧室取了一把皮条儿做成的打灰尘的摔子,让柳月在小圆坐凳上坐。柳月说:我去厨房放油。今日街上人好多哎,我挤不过来就呐喊油来了,油来了!人窝里倒闪出一条缝儿来。夫人说:我让你坐!柳月就笑了:大姐这是怎么啦?我偏不坐的!夫人唰地一摔子打过来,散开的皮条儿抽在柳月身上。柳月哎哟一声,脸都变了,叫道:你打我?!夫人说:我就把你打了!我是这个家的主妇,你是这个家的保姆,你勾结外边坏女人害家欺主,我怎能不打?就是市长来了,他也不敢挡我的!你说,那卖x的唐宛儿来了多少次?你是怎样铺床暧被、盯人放哨的?柳月以为夫人还是在吃醋,就说道:庄老师与唐宛儿有那事没那事,我怎么知道?上次我对你那么说说,只是气头上的话,你倒当了真,已经是家里鸡犬不宁了,今日你又不问青红皂白,竟拿了皮条摔子打我!保姆再卑贱也是个人哩,你下手这般很,是要灭绝我吗?即使你不把我放在眼里,不把当农民的我爹我娘放在眼里,可我现在是市长家的人了,你凭哪一条法哪一条律打我?!夫人将那绳缚了腿儿的鸽子提来,把纸片儿丢在柳月脚下骂道:我凭的就是这些打你!你平日家呆着,鸽子由你饲养,信由你收,坏事哪一次能少得了你?我不打你,我谢你?敬你?!骂一句,打一摔子,再骂一句,再打一摔子,柳月胳膊上、腿上就起了一道道红樱柳月在心里叫苦:她什么都知道了!心虚起来,嘴上就不硬气,伸手抓了摔子说:他们好,与我什么干系?夫人说:怎么个好法,你今日得一宗一宗给我说实话。你要不说,我打了你,也要向大正母子把这事说了。人家要愿意娶你,你到市府里去干那婬*事;若是人家不娶了,你脱了这一身上下的衣服回你的陕北屹崂去!柳月就哭着说了庄之蝶和唐宛儿如何来家做*爱,又如何去唐宛儿家幽会,说鸽子怎样传信,信上有过口红的嘴印也有过明毛。她为了取悦夫人,减轻自己过错,把有的说有,把没有的也说成有。夫人先前只是心中怀疑,生出许多想象,但想象毕竟是自己的想象,听了柳月这番招供,眼前就是一堆堆细细微微的图画,倒觉得不如不知道着好,而知道了又无力承受,便一时血液急流皮肉发颤,天旋地转开了,叫道:天呀,我是瞎子,我是聋子,事情都弄到这个程度,我竟一点不知!她圆睁了双眼,撑着双手,牙齿嗒嗒嗒地响,对着柳月问:我现在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