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是早上,但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前几天下了场小雪,地面的薄雪落了灰看着有点脏。我们现在来的是城里某高中的操场。没有学生上学,整个校园看起来无比的凄清。高中操场的地面上放着的,是一排排白布包裹着的尸体。粗粗估算一下,大概能有一百人左右。
死的一百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我们都看不到。因为没有棺材,尸体只能用白布单简单包裹住。可能是担心有处理不干净的尸体变异,尸体的脑袋都被捆上了绳。白床单没有那么多,最后几个尸体还是用花布单包裹的。
从远处看去,地上排列的是整体的尸体。我和林寒站在人群的中间位置,豆豆在哪里我们也看不清楚。总共出席葬礼的只有不到一千人。人数不算少,可也并不多。学校的升旗台上站着的是沈威和另外几个男人,从服装打扮上看应该有协警队的。
“那个是老陈,”果然,林寒稍微低下头告诉我说,“协警队队长,陈胜斌。”
“别的呢?”我很隐蔽的指了下台上。“别的都是谁。”
林寒看了一下,他依次给我介绍说:“穿蓝色衣服的,是城建队的,城里的路灯和设施都是他们负责。绿色衣服的。是救济站的,你应该知道。还有红色衣服的是救援队,一般城里出现丧尸,小规模小范围的话,都是救援队的人来。”
等林寒给我介绍完了各个部门的功能和职责,葬礼基本上也要开始了。升旗台上的几个领导相互谦让了好半天,最终决定由沈威讲话。
“除了正在值班和下了值夜的居民外,城里的居民基本都来了。”沈威没有用麦克风,但操场上没人说话。他的声音听的很是清晰,“我们今天为什么聚在这里,我想大家都清楚,我也不多说了……这可能是我们大家最后一次聚在一起,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听我把话说完。”
当沈威说道“最后一次”时,人群中发生了不小的骚动。沈威没有理会,他大着嗓门喊:“最近城里出现了一些杀手,很致命的杀手。”
“杀手?”我低声问林寒。“沈威说的是什么意思?拍电影呢?哪有什么杀手?”
林寒摇头,他示意我并不知情。我们两个继续看台上,沈威给出了答案:“现在躺在地上的我们的兄弟姐妹邻居朋友们,他们不是死于疾病,不是死于意外,也不是死于丧尸……他们,全都是自杀。”
沈威的话说完,整个操场上炸开了锅。开始我和大家一样,我们都以为地上死的人大部分是被丧尸残害……豆豆自杀我已经没想到了,但我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人自杀?!
100多人差不多一个时间一起自杀,这不是意外事故,这简直是灾难。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人不约而同的放弃生命。如果没有理由,那最好的解释便是,人为。
恍惚间,我想起了在避难所里如同传教士一般的中年人。他振臂高呼,带着自己大批的追随者。而如今地上摆放的一排排尸体,则像是邪教殉教的信徒一般。苍白的白床单角随风飘动,我耳边似乎又听到了豆豆的话。
我害怕的厉害,全身不自觉的发抖。我往林寒旁边靠了靠,林寒抱住我低声询问我是否要坐轮椅。我的牙齿不断的打颤,我摇着头拒绝。我全神贯注的看着台上的沈威,但好长时间过去了,沈威还是没有在说话。
议论的声音小了些,沈威才再次开口。不知道是不是风声让我产生了错觉,沈威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哭:“现在的处境很糟糕,这点我清楚的很。我明白大家呆在这个像是皮桶一样的城市里有多么的不快活,我和大家一样,我也希望能过的更好,我也希望能有周末有度假带着老婆孩儿到处溜达……可是大家要明白一点,我们所有享乐的前提,是我们必须要好好的活着。”
“我可以实话告诉大家,现在外面的情况只会比这里更糟糕。”研究商讨了好半天,沈威还是把实话说出来的,“虽然封锁了北面三个省,但是病毒没有控制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病毒已经基本蔓延覆盖了全国。我上次接到领导的电话,还是八天前。他被我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被咬。电话没来得及挂断,我亲耳听着他变成丧尸的。”
稳定了下情绪,沈威继续说道:“迟迟没有把外面的事情告诉大家,是我们不知道该如何诉说。我们希望能给大家留下一个美好的环境,去憧憬美好的明天。我也经常会想着,有一天丧尸不见了,病毒被治愈了,我们周围的围墙能拆掉,我们可以继续回老家快乐的生活……但是很抱歉,今天,我必须亲自把这个美梦打碎。我必须要告诉大家,我们回不去了。”
沈威把实情说出来了,操场上的人反而不说话了。寒风如同片刀一样刮过,雕刻在人脸上的是,无法明说的,血淋淋的悲哀和伤感。林寒使劲的握住我的手,按在我掌心痊愈不久的伤口上还是有些疼。
虽然我很疼,可我却不想推开林寒。因为我能明白,林寒心里一定比我还疼……病毒蔓延覆盖到全国,也就是说,林寒的父母亲人存活的几率非常非常渺茫了。即便他们还活着,恐怕也很难见到。
操场上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低声的哭。以前我对沈威印象不怎么好,但现在看他很有担当的站在台上,我对他倒是心生敬佩。如果要我去将这么惨痛的消息告诉众人,我肯定是做不到。
沈威不仅做到了,而且他还做的很好。以目前的情况来说,人群没有发生骚乱和动荡,已经是实数难得。
站在台上的沈威又一次的停顿,说这些并不是多么愉快的差事。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沈威,哪怕是那些还没擦掉眼角眼泪的人……沈威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他继续沉声说:“可能有人从某种途径得知了噩耗,也可能有人存心想要恶作剧。在病毒蔓延的消息传来后,城里便出现了杀手。不是一个,而且是很多个。”
“城里虽然有管制,但是大家的行动都是相对自由的。青年人喜欢活动,老年人喜欢串门,我们从来都不会管束,也没有那个警力管束。”沈威在台上跺了一步,说,“这些杀手,从来都不自己杀人。他们混在人群中,和周围善良的邻居们打成一片。他们对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老年人下手,丧心病狂的把魔抓伸向没有辨别能力的孩子。这些杀手传播着一种比病毒还可怕的东西----绝望。”
绝望……我想起了豆豆临死前的话,确实是非常绝望的思想。
说到这里,沈威的情绪再次变的激动:“我不知道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初衷怎样。我不知道这些人看着地上这么多的尸体会有何感想,是否发笑……我想说的是,你们妄想打垮我们的城市,我们的家,那不可能。”
“为什么有人这么做?”林寒用力握着我的手掌没有松开,我无法安慰他,只有说点别的来转移他的注意力,“林寒,你说会不会是陈琛和秦哥做的?”
我转移注意力的办法简直是糟糕透了,林寒没有搭理我,他还在认真的听着沈威说话。
此时此刻的沈威站在高处,他郑重的宣布:“从今以后,这个城里没有自由活动的时间了。除了每天来哨岗轮班的时间外,所有人一律不得走到街上来。等我们抓到那些教唆民众自杀的混蛋后,限制才会取消。”呆司吐划。
“那我们吃饭要怎么办?”沈威刚一说完,人群里有人高声问道,“我们不去救助站取食物,是要自己饿死在家里吗?”
操场上的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沈威面色无常的回应说:“食物,我们会定期分派到个人家中。这点你们不用担心,你们在城里是不会饿死的。”
操场上一阵沉默。
“那你要是一直抓不到那些人呢?”又有人问道,“你要是一直抓不到那些人,是不是我们要一直被关在家里?这样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沈威很巧妙的避开话题,说:“当然有区别,现在你去牢里,只有被吃的下场。”
操场上又是一阵沉默。
“如果大家要是不愿意呆在这里,你们大可以出去。今天中午十一点到一点的两个小时,我让你们自由出入。”沈威倒是不为难人,“你们家里的东西,你们都可以拿走。我甚至可以让你们多领一个月的物资……不过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外面的情况,远比你们想想的要复杂多。在城里,大家齐心合力还是能活下去的。”
有人讽刺说:“要是能活下去,地上这些人还用自杀吗?”
操场上的人又议论开来,这次的声音是怎么都压不下去。沈威的话说完,他也不再继续解释了。从讲台上下来,沈威和其他人指挥着把地上的尸体搬运到教学楼里锁好。
刚才姜雨辰和林寒还研究着离开的事儿,但没等我们准备好计划,沈威就已经先放我们离开了。如果没有车和足够的食物棉衣,我们出去也很难活命。可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们又很难离开……我坐回到轮椅上,拉拉林寒的手问他:“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