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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第七十三章(1 / 1)

[笔迷楼]

魂印嵌入掌心,滚烫灼热,与血肉相融。

藤印玄双手合十,森罗秘境开始崩裂,四壁向内塌陷。

藤影回缩,如一道道青蛇,退回古木所在之处,树冠随风摇曳,枝叶摩挲,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不多时,青藤消失,那棵古树也开始变小,茂密的枝桠变作根芽,葱郁繁茂的巨木反向生长,短短数息便退化为一颗拇指大小的青色种子。

这枚种子,是森罗门的魂骸。

如少年所说,森罗魂骸,其性为痴,无野心,无欲求。

魂骸内盈满生灵之气,无半点杀机。

玉潋心将这幽绿的种子纳入掌中,金红的饕餮兽印明灭之间,森罗魂骸自然融入她的身体,

气机动荡,修为在充盈的生灵之气蕴养下急速增长,刹那间冲破合道境壁障。

玉潋心两臂微张,灵识绵延百里开外,似与天地相融。

耳清目明,五感通透。

识海之中,她的魂魄抱守归元,安然静坐,身侧环绕三枚色泽各异的光斑:青绿森罗,金红饕餮与无色无形,成破碎镜影之状不断改变形态的镜虚。

她缓缓睁眼,森罗门秘境已然消失,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条崎岖山路,那叫藤印玄的少年随着秘境崩塌,葬入虚空碎影之中。

耳边依稀还能听见少年轻声低语。

“多谢。”

对这人世,他没有任何留恋。

玉潋心垂眸而立,半掩的瞳眸漾起淡淡忧思。

她沿着山路拾级而上,穿过阴暗幽闭的林间小道,越往前走,光线越是昏暗。

透过树木枝叶间的缝隙,可见天空阴沉,乌云堆叠,遮挡日光,整座山阴气森森,不时有黑影从她身旁掠过,呜咽呼啸,鬼哭阵阵。

想必这条路,通往少年口中的灵安。

她已行过小半个时辰,却还在原来的地方打转,并非山路没有尽头,而是一种诡谲的力量在阻止她深入山野。

想必她所处的空间已与云罗宗割离,否则,那些的“高手们”怎会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玉潋心半道停步,扬声高呼:“小女子玉潋心受藤印玄所托,来寻燕月凉燕前辈,恳请诸君替在下指一条明路。”

周遭似有黑影攒动,数名幽鬼环绕于身侧,森凉如水雾般的触感拂过她的手腕,再如烟而散。

凹凸不平的泥石在玉潋心眼中旋转扭动,坑洼的道路竟肃整为一片坦途。

再往前走,不多时,开阔的谷地纳入视野。

当玉潋心看清谷中情形,连见惯死亡与杀戮的她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谷下是一片乱葬岗,血肉都已化作黑泥,森白的骸骨一具叠上一具,横七竖八地散在脏污的泥地上。

令人震撼的不只是尸骨的数目,那些散乱的骨骼中,还夹杂着数以百计的纤细骸骨,有的脱离母体散在空处,是出生后死于襁褓中的婴孩,另一些则是一尸两命,和他们的母亲葬在一起。

万亩凹地,零落着数不清的尸体,除了少数夭折的男婴,这些尸骸生前,都是女性。

云罗宗,真是丧尽天良,灭绝人性。

玉潋心愣在谷地边缘,忽然,一道阴风迎面扑来,夹着汹涌的杀气和无边的恨意。

大地震颤,烟尘四起。

红裙飘然而起,避开来物袭击,穿过重重阴霾退到十丈之外。

方才短暂停留的地方聚起一道黑影,数不清的冤鬼交缠攀爬凝成一股邪灵,凶煞之气直冲天际,浑厚的灵压与憎恶的业力令人触目惊心。

玉潋心心中飞快思量对策,但这邪灵显然没有清醒的灵智,极致的怨恨让它只剩弑杀的本能。

它尖利地咆哮着,再次朝玉潋心冲来,饕餮跃跃欲试,心绪激涌澎湃,这堆黑压压的冤鬼在它眼中,无疑是一顿足以饱腹的大餐。

“退下!”玉潋心低声喝止。

饕餮心怀不满,于识海之中冲撞,镜虚魂骸眼中藏着冷锐的讥笑,悠悠哉袖手旁观。

而刚刚收服的森罗则是一副虚无之态,什么都不管。

玉潋心暗啐一声,妖冶的眼角吊起魅惑的冷嘲,陡然一掌拍向自己的肩膀,灵气震荡,体内神识也与饕餮碰撞。

这分心之际,她身形迟滞,邪灵贯透她的心口,从她体内穿过,大片大片的灵气被冤鬼撕扯剥夺,留下一具空空荡荡的躯壳。

饕餮摇晃着倒飞出去,碰撞识海内壁才停顿下来。

刚才那一下当真猝不及防,哪里料到魂魄完全弱势的玉潋心竟会无所顾忌地发难,它毫无防备,竟真叫玉潋心将它击退,让镜虚和森罗看了它的笑话。

它龇牙咧嘴就要爆发,玉潋心却冷冷扫它一眼。

她没有说话,眼神幽寂无声,可内里深处却藏着汹涌晦暗的肆意与疯癫。

堂堂十灵之一的饕餮,这一瞬间,竟直觉自己疯不过。

它不知道这疯女人还能干出些什么事情来。

与玉潋心沉默对峙之际,忽觉后背一寒,它扭头迎着视线来处,却见镜虚魂骸笑吟吟地瞧着它。

“莫急,很快你就会习惯了。”

“……”

饕餮恼怒至极,感觉自己仿佛上了一艘贼船。

唇角淌下一线猩红,方才短暂交锋,谁也没落得好处。

不如说,饕餮不痛不痒,她自己却因此负伤。

可那又如何呢?

邪灵汇聚,怒焰冲霄,空中聚起一蓬黑雾,幻化为面貌狰狞的凶物,再度俯身冲来。

玉潋心揉了揉因魂魄震荡而刺痛的眉心。

眼前掠过重重叠叠的虚影,乃是先前与邪灵接触的瞬间,涌入她体内的滔天怨气。

一幕幕残忍却鲜活的场景在她眼前重新构建,属于此地冤魂野鬼的经历刻入她的记忆。

那些女人被云罗宗诱拐欺骗,在无人的角落遭受凌.辱。

一旦她们怀上孩子,就连生死都不由自己做主。

云罗宗会派人每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她们,直到残嗣出生,被榨干最后一点养分和价值,她们的尸体便被人随意抛置于灵安,任野兽啃食,血肉腐烂。

在云罗宗,她们不过是繁衍残嗣的牲口。

木寅仙尊并非不知灵安邪肆丛生,他在灵安脚下架设阵法,将这乱葬岗与世隔绝,只在需要处理新尸之时,才会再有人来,任由这些女人的冤魂自生自灭。

玉潋心心神恍惚,置身于万千云罗宗女弟子的梦魇之中,一时间,她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弥天怨恨影响着她的神智,却见邪灵飞扑而来,卷着呼啸气浪和无边仇恨,要拉着她一同堕入黑暗无尽的深渊。

黑暗的尽头,两根交错的铁链不时碰撞,发出哗啦啦的脆响。

阙清云额角见汗,被潭水浸透的衣裳本该寒凉刺骨,可体内魔毒躁动之时,她只觉贴在身上的布帛黏腻灼烫,身体难以自制地发颤,魂识残损的疼痛又开始汹涌。

五指反向攥紧小臂粗细的铁索,穿透双肩的骨钉扎得更深一些,疼痛刺激着她的五感,令她在难耐的欲海中漂泊之时,仍艰难地维系着冷硬的理智。

伤口从未愈合,又是一小片血迹洇染开来,叠在原先已干涸的血渍上,形成颜色更深的斑驳。

那银发血瞳的女人隔三差五会来一趟,欣赏她沦为阶下囚时,狼狈不堪的模样。

她时而清醒,时而困顿,神识在黑暗颓靡中愈渐消沉。

当她再一次短暂醒来,清寒的眼眸深处掠过压抑而晦暗的冷芒。

算算时间,她受困于此,应该已有十天了。

倘使浑天道尊顺利擒拿玉潋心,那银发女人早该来她面前耀武扬威,说两句尖酸刻薄的嘲弄与她听。

她抿紧薄唇,低低冷哼,清寒朦胧的声音混在铁索碰撞的脆响中,丝毫不惹人注意。

丹田内悄悄聚起一小股内力,顺着经脉攀升,汇于双肩,推着那两根骨钉缓慢地,以毫厘之距向外剥脱。

铁链上贴有镇灵符,能受她驱使的灵力极为稀薄,推动骨钉的成效微乎其微,但反噬的剧痛却陡然间增长百倍。

阙清云闷哼一声,激烈的痛楚打断运功,方才的尝试以失败告终。

寂静的黑暗中忽的传来一声轻笑,其音婉转,愉悦与讥嘲之情溢于言表。

下一瞬,浓雾泛起波澜,那身着黑袍的银发女人自虚空现身,盈盈然笑看着她,语调轻佻而傲慢:“还以为你真的无动于衷,原来是在暗地里苦下功夫。”

阙清云脸色煞白地闭上双眼,不理会此女无端刁难。

“你就不想知道,你那小徒弟现在怎么样了吗?”银发女人款款行至阙清云身侧,半蹲着身子,挑起她的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阙清云面色冷肃,并不应声,对女人说的话充耳不闻。

女人丝毫不介意她的态度,眼中笑意不减,自顾自地说道:“如你所愿,她回去之后,先灭门丹阳殿,后大闹云罗宗,将饕餮、森罗两大秘境收服。”

阙清云眉角稍动,被银发女人敏锐的视线毫无错漏地捕捉。

她嘴角扬起,笑得越加开怀:

“若我告诉她,用秘境可以换取你的性命,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沉默的女人终于睁开双眼,阙清云神色漠然地看向她。

须臾过后,她倏然一笑。

“不若打个赌如何?”

这笑容有如寒梅凌风而放,百尺玄冰倏然破碎,银发女人恍惚一愣,而后很快恢复常态。

她顿了半息,饶有兴致地挑起一侧眉毛:“赌什么?”

“赌我那徒儿……”阙清云扬眉,嘴角仍带着些微浅笑,“天生反骨,从不受辱。”

作者有话要说:冲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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