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调,是基于a音的大调,调号为三个升号。在c调的基础上,遇到do、mi、sol三个音升半音。
黑板上的板书工整娟秀,粉笔熟稔游走。
划下句末的句点,女老师拭了把额角的细汗,半回头,粉笔笔尖在黑板上轻点两声。
是重点,也是提醒。
“哪个同学来告诉我,在大提琴中,用a大调拉一二三弦,指法把位有什么不同?”
大雪初停,小城夜晚的天色混沌空濛,如蒙了淡灰烟气。
已是深冬,窗外天寒料峭,室内却氤氲着北方温燥的暖气。白炽光刺眼,映亮了玻璃窗上的冰凌。
这节乐理课是大课,来的人却不多。
教室里又太暖,难免让人有些昏沉欲睡。
听见提问,几个快要睡着的学生才猛地清醒。头却纷纷低下去,生怕自己被叫到。
蒋月媛坐在第三排,望着周遭轻嗤了声。
她挺了挺脊背,一瞬不瞬望着讲台,目光亮灼灼。
很明显是很想被点中。
“夏树。”乐理老师扫视了一圈,目光却是落向角落的一个女孩,“你来说。”
蒋月媛的脸色顿时一沉。
起身的女孩子面庞干净,气质恬静温和。一双茶色眼瞳漂亮清澈。
“三弦四指要向下降一格,因为这个音是升do音;二弦也要往下一格,这个音是升sol;一弦不用动。”
她的声音也偏柔和,语调软糯糯,像是雪后清和拂面的风。
乐理老师浮出笑意,赞赏地点点头。
后续的课时还剩十几分钟,眼看大部分人都没了听课的心思,乐理老师干脆让自由交流。
到正式下课,所有的欢笑杂乱才被完全唤醒,教室里哄乱成一片。
夏树与同行的好朋友边说笑边整理好大提琴,套上外套匆忙想走。
蒋月媛站在远处默默关注着她这头,似乎想靠近又十分踌躇。
倒是围在她身边的几个女生不断催促。
“去啊媛媛,快去!”
“你再犹豫一会儿她就走了。”
“转交一个礼物而已,别怕,大胆上!”
受了鼓动,蒋月媛深呼吸,在女孩即将迈出门前叫住她。
“夏树。”
夏树停住脚步,微诧回头。
“我听说,你哥哥的生日快到了。”她伸出手,尽量使语气平静,却仍掩不住那股骨子里带的傲气,“还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给宋珩。”
女生掌心里捧着的是个巴掌大的小礼盒,包装精致。底下压着的信封露出了一角,粉红色。
夏树垂眸望了几秒,却没接。再抬起头时脸上带了抹清浅的笑。
“阿珩不是我哥哥。”
蒋月媛一怔。
“阿珩不是我哥哥,我们不是兄妹关系的。另外,礼物还是亲自送更显诚意一些,很抱歉我不能帮你转交。”
她笑意礼貌却疏离,即便是拒绝的话也说得温和。话落对她歉意颔了颔眸,转身走出去。
女孩子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蒋月媛死死抿起唇。
不帮就不帮,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天将那句没血缘挂在嘴边,生怕谁不知道夏家就她一个孩子,还真把自己当成大小姐了不成!
这里是青城市最大的少年宫。
每晚七八点钟,一向都是这最热闹的时候。前来接送孩子的父母围在园区门口,往来上下课的学生接连不断。声色熙攘。路灯铺陈碎光。
今日的状况却稍有点不同。
音乐教室百米开外,跆拳道培训中心门口密密塞塞围了一小撮人,以女孩子居多。
下了课,他们却都没走,似乎在翘首以盼着什么。
有新来的男生路过,不禁好奇:“那边围了那么多人,在做什么?”
他身旁的男生解释说:“在等看宋珩。”
“宋珩?哪个宋珩?”
“还有哪个宋珩,这次百校联考理综第一的那个宋珩啊!”
听他这样一讲,男生顿时知道了。
b省是教育大省,作为省城,青城自然尤为重教。市内各大中小学不计其数,光是高中便不下百所。
每年十一月,市教育局都会组织百所高中联合同卷,进行了一场丧心病狂的百校大联考。
此次考试,高二理综科得第一名的,就是这名来自市重点一中的宋珩。
是考试就总要有个排名先后,得第一名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稀罕的是,这次联考试卷的难度是公认的超纲太多,他的理综与数学却能全满分,英语与语文更是只在作文处扣了几分。据说成绩出来时,连出题人都吃了一惊。
可谓一战成名。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七点十五分,跆拳道课下课。
训练中心大门敞开,室内暖气如浪扑面而来。
跆拳道班的学员嬉笑蜂拥,将原本就有点拥挤的空间立时变得更加逼仄。直到场厅内的人都快走尽了,门内才缓缓走出一个少年……
雪夜风朗月清,路灯在他身上落了一层淡淡雪光。他个子很高,身姿挺拔,肤色白皙。白色羽绒服洁白干净,身上是深冬冰雪一般的冷淡感。
风将他的碎发吹得微动。少年漆黑的眼静静望着音乐教室那边,像在眺望也像在等待……
空气像被按了暂停键,周遭的氛围都有了微妙变化。被暖气晕染过的气流都仿佛一瞬清冷下来。
不多时,远处遥遥跑来一道身影。大提琴沉重,让她的脚步稍显踉跄。
“阿珩!”
少年迎上前去。
夜色浓稠如墨,唯有路灯坠下一小圈浅橙的淡芒。
女生外套的拉链还没拉好,围巾松垮绕在脖子上,露出一小节脖颈,被冷风吹得微红。
“又是第一个跑出来的?”
他熟络从她肩上取过琴箱,低眸时敏锐看见。
少年嗓音淡淡,说话间白气氤氲,有清冷澄澈的味道。
夏树笑容清甜,仰起头时杏眸里碎亮闪烁,“怕你急。”
“我不急,下次慢慢走。天太冷,小心感冒摔跤。”
他指尖洁白,为她拉好拉链,又仔细替她将围巾一圈圈带好。并肩朝园区外走去。
夏家别墅距离少年宫不远。司机将车停在别墅门口。
到家时刚好八点整。保姆阿姨已准备好了晚餐,上楼通知过主人家用餐。
在玄关处换好鞋,走进客厅时正迎上从书房姗姗出来的夏雄海。夏树笑盈盈唤了声,“爸爸。”
少年默默站在女孩身后,跟着叫人,“夏叔叔。”
夏雄海笑意温和,“小木和阿珩回来啦,快去洗手吃饭。”
夏树点头,“好。”
夏家共五人。待到夏老先生被姑姑夏敏君搀扶着从楼上下来,一家人才在餐厅陆续坐好。保姆阿姨一一摆放碗筷。
宋珩坐在长方桌的尾端,跟着保姆阿姨一同起身为大家盛饭。
夏敏君从他身边路过时,似有若无地轻白了他一眼。
少年不动声色,仿若不曾察觉。与其说是无所谓,更像是一种长年累月的习惯。
今晚保姆阿姨准备的晚餐很是丰盛,还准备了椰蓉团。
这是夏树昨天要的,一来便已在她相应的位置上。
坐在夏树对面的是她姑姑家的表弟马骏,才刚上桌便吵嚷着,“姐,我要吃你那个,你给我一个!”
夏敏君反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壳,“吃什么吃,那是你姐姐自己要的,吃你自己的饭!”
夏树笑了,说:“没关系的,姑姑。”她主动夹起一个搁在他的餐碟里,“小骏想吃就吃。”
椰蓉团只备了两个。趁没人注意,夏树捏住瓷碟的边沿悄无声放下手,在桌下试探着往旁盲递,直到似乎碰触到一节坚硬清瘦的腿骨。
少年感应到,微诧抬起眸。
她几不可查地向他眨了下眼睛。
小瓷碟被放在他的手中,瓷器的温度烙印在掌心些微冰凉。
饭席间,夏父又提起了这次百校联考。
“小木,听说你们这一次全市联考,题很难?”
“是呀爸爸。”少女的声音软糯得像水,“我明明进步了,可是总分却比上一次少了将近三十分。”
她低头喝汤,恍惚间又想起了什么,眸子里盛满吟吟笑意,“不过爸爸,这次考试理科的难度要比文科更难,但是阿珩这次又是第一名,还是满分,很厉害!”
夏父的笑容也有了赞叹的意味,“阿珩的成绩一直不错。”
夏敏君眉尖稍蹙,目光从角落默不作声的少年脸上扫过。再望回身旁狼吞虎咽的马骏时,表情多了丝不甘的烦躁。
夏老先生在用餐时一向不爱多言。他坐在主位,耐心听着小辈们聊天。
待餐毕,他放下餐巾,忽然沉沉开口:“有件事,我要和大家商量一下。”
餐厅里的声音一瞬消音,所有人共同不约而同看过来。
一直只顾吃的马骏都不由自主撂下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