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色还是晴朗,不多时,乌云渐渐布满天空。
樱桃道:“小姐,估摸着待会要下雨,咱们还去长宁寺吗?”
“去。”这是与荀夫人见面的好机会,甄玉棠自然不会错过,她看了一眼天色,“樱桃,你去多买几把油纸伞。”
“好的,小姐。”
旁边就有商铺,樱桃进去买了三把油纸伞。
坐上马车,樱桃问道:“小姐,您去长宁寺做什么啊?”
荀夫人常去长宁寺上香,前世甄玉棠嫁给阮亭后,与荀夫人打过一两次交道,曾陪着她一起去过寺庙。
昨日甄玉棠托荀府的小厮将一封信交给荀夫人,她总该去见荀夫人一面。
甄玉棠出声,“去见荀夫人。”
樱桃点点头,“我知道了,小姐。只是,不知待会儿能不能遇到荀夫人?”
甄玉棠面容平静,“不管能否遇见,总是要试一试。”
樱桃双手合十,“若是荀学政愿意探查张县令的罪行,那么张县令便不敢再打压甄家的生意了,张韶元也不敢再打小姐的主意了。希望佛祖保佑荀夫人出手相助。”
甄玉棠轻笑着摇了摇头,荀夫人愿意帮忙,固然是好事,可即便她没有帮忙,也无妨。
她不会觉得浪费时间白走一趟,就当是马上要下雨了,她给荀夫人送把伞。
马车在山脚停下,长宁寺在半山腰,是苏州府颇有名气寺庙,每日来来往往的香客不少。
等甄玉棠和樱桃去到寺庙时,要去祈福的女客排了长长一队。
依照甄玉棠前世的经验,荀夫人为彰显诚心,来上香不摆官夫人的架子,和寻常人家的夫人一样,按照规矩排着队。
甄玉棠一一扫过,在队伍的末端,看到荀夫人。
她不禁露出笑,看来她和樱桃的动作还不慢,与荀夫人前后脚来到了长宁寺。
甄玉棠走过去,排在队伍最末端,与荀夫人中间隔了两三个人。
许是老天爷也在帮她,隔在甄玉棠与荀夫人之间的,应该是一家人。
那家人一看天色阴沉下来,担心下大雨难以下山,便急匆匆离开了长宁寺。
这样一来,甄玉棠自然与荀夫人挨着。
荀夫人年龄和甄玉棠的大伯母相仿,她不经意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原先的那家人不见了,挨着她的是一个年轻姑娘。
荀夫人多看了甄玉棠几眼,不管男子还是女子,见到赏心悦目的姑娘不免要多看几眼。
都说江南多出美人,荀夫人在苏州府也见过不少婀娜的年轻女子。
但她身后的这个小姑娘,眸如春水,肤如凝脂,宛若山间摇曳多姿的海棠花,灵动明媚。
倒是个养眼的姑娘,荀夫人看了几眼,才收回视线。
甄玉棠没有贸然与荀夫人搭讪,过了约莫一刻钟时间,她跟在荀夫人后面进去大雄宝殿。
甄玉棠也许了愿,阿芙平安健康的长大,甄家早日度过难关,这便是她的心愿。
她注意着荀夫人这边的动静,见荀夫人从蒲团上起身,过了片刻,甄玉棠跟着出去大雄宝殿。
这时,乌云翻滚,山风肆虐,片刻时间,滂沱大雨倾盆而下,砸在青石路面上,哗哗作响。
荀夫人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并未带伞,一时立在原地未动。
荀夫人身边的丫鬟道:“夫人,这雨下的可真大啊,早知道出来应该带把伞的。”
荀夫人望着滴落成串的雨帘,“是啊。”
甄玉棠走过去,柔声道:“夫人,我多带了一把伞。”
樱桃将其中一把伞递给荀夫人及其丫鬟。
荀夫人道谢,“多谢小姐,我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小姐可要现在就下山?若是等雨势大了起来,下山可就不方便了。”
甄玉棠浅浅一笑,“我要下山,刚好可以与夫人结伴。”
荀夫人颌首,“结伴安全些,那咱们走吧。”
雨珠落在伞面,沙沙作响。
下雨之后,山路不太好走,甄玉棠没有让樱桃搀扶,荀夫人则由丫鬟打着伞下山。
山路上只她们几人,荀夫人主动搭话,“小姐来长宁寺是祈福还是求姻缘的?”
甄玉棠道:“我是来祈福的。”
荀夫人又道:“我看你年纪轻轻,怎的一个人上山,没有家里人陪着?”
甄玉棠笑了笑,“我爹娘已不在世,我是随着我大伯父来苏州府待几日,办些事情,赶在回家前,来长宁寺一趟,求佛祖保佑我家度过难关。”
荀夫人好奇的看着她,“你家里遇到了什么难关?”
樱桃顺势道:“夫人有所不知,有个卑鄙无耻之徒,非要娶我家小姐为妻,当时我家小姐还在守孝,那人被拒后恼羞成怒,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处处打压小姐家里的生意。”
荀夫人眼里闪过一道光,用探究的目光看着甄玉棠,“小姐可是姓甄?”
看来荀夫人已经发现了,甄玉棠道:“是。”
荀夫人不急不缓的道:“我昨天收到了一封信,信上的内容倒是和甄小姐遇到的事情差不多,巧的是,信末落款的女子也是姓甄。”
既然荀夫人认出来是她,甄玉棠也不打算欺瞒下去,“正是我给您写的信。”
荀夫人眼神精明,“那今日我与甄小姐在长宁寺见面,也是甄小姐故意为之?”
“是。”既然是要请荀夫人帮忙,甄玉棠从来没打算欺瞒她。
听到甄玉棠这么利落的承认,荀夫人倒是觉得意外,毕竟许多人是不会承认自己耍过心机的。
“昨日我写了一封信,托荀府的小厮转交给夫人。今日我又去了荀府一趟,得知夫人去了长宁寺,我便跟着过来了。临上山时,观天色阴沉,便多买了一把伞,想着夫人可能会用上。”
“不过,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遇上夫人,只是想着来碰碰运气。看来我运气还不错,恰好遇到您了。”
听她这么一通解释,荀夫人心里的提防少了大半,“你之前见过我吗?”
甄玉棠道:“在我爹爹没有去世的时候,我曾随着我爹娘来过苏州府,当时有幸见过夫人一面。”
这个说辞是甄玉棠编造的,但她不可能将前世的事情说出来,只得这样说。
荀夫人打听着,“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想到将那封信递到荀府?”
甄玉棠不疾不徐的道:“不瞒夫人,我家是泰和县的商户,我爹爹还有两位伯父合力办了一个学堂。去年院试,学堂出了两位秀才。那两位秀才曾见过荀学政,说荀学政严苛正直,心系百姓。我也不认识府城其他官员,是以,便寻求荀学政和荀夫人的帮忙。”
荀夫人这下明白了,“你在信中所言可有一字虚假?”
甄玉棠正色道:“小女不敢欺瞒夫人,信中所言绝无虚假。张韶元乃张县令的小儿子,来甄家提亲被拒,便依仗着张县令的权势,打压我甄家的生意,示意县城其他人家与我甄家断绝生意往来。这么一来,甄家商铺里的伙计,也快断了营生。张县令的儿子在泰和县作威作福,曾抢了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去当妾室。县里许多百姓心有怨言,碍于张县令的权势,只能默默忍受。”
“曾有人要去府城寻求公正,还未出泰和县,便被张县令的派人拦下。小女走投无路,只得趁着这次机会,将事情告诉夫人。”
荀夫人静静的听着,“我知道了。甄小姐,你可否想过,万一你没有遇见我,又万一你送来的伞没有派上用场,亦或是我不愿插手这件事。”
甄玉棠轻轻一笑,“想过,但即便夫人不愿插手这件事,能给夫人送把伞,也是值得的。”
她这句话并不作假,前世她嫁给阮亭后,与阮亭闹过矛盾,当时荀夫人安慰过她。
那个时候,甄玉棠在苏州认识的人不多,每次去到府城,荀夫人总是待她和善。
这一世,她不是阮亭的夫人,自然不会再与荀夫人有所交集,可荀夫人待她的和善,她一直记在心里。
荀夫人端详着面前的姑娘,那一双好看的眸子找不出一点虚假伪善,澄净干净。
荀夫人满意的笑着道:“说来你我也算有缘,竟然在长宁寺遇到了。我会将这些事情告诉老爷的。”
闻言,甄玉棠杏眸涌上惊喜,“多谢夫人,小女感激不尽。”
“甄小姐客气了,方才的雨这般大,我还要多谢你递过来的伞。”荀夫人微笑着道:“《法句经》中有这么一句话,‘妖孽见福,其恶未熟,至其恶熟,必受罪酷;贞祥见祸,其善未熟,至其善熟,必享其福’。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还望甄小姐时时保持善心。”
甄玉棠微微怔愣,荀夫人是良善之人,她知道甄玉棠来找她的目的不纯粹,却甘愿为了甄玉棠递给她的一把伞,帮她的忙。
在这一点,她不如荀夫人那般纯粹。
甄玉棠有些心虚,随即下定决心,荀夫人说的是,要时时保持善心。
她认真的开口,像是在对着荀夫人允诺,“夫人,我会的。”
下山后,雨势渐渐停止,大雨初霁,空气中混合着草木的清香,枝头的叶子越发盎然。
荀夫人道别,“甄小姐,那我先回府了。”
甄玉棠回道:“夫人再见。”
见到了荀夫人,她也很高兴。是因为她,甄家的生意才遭受重创,她希望可以尽些绵薄之力,而不是眼睁睁看着甄远山、甄远林等人费心劳力的奔波。
匆忙回到客栈,用过膳后,甄玉棠与韩晚去到码头,启程回去泰和县。
甄玉棠询问,“晚晚,你去府学见到严良了吗?”
韩晚情绪仍有些低落,“见是见到了,我旁敲侧击打听了几句,严良说那个女子是他一个好友的妹妹,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甄玉棠呷了一口茶,“哪个好友,你认识吗?”
韩晚嘟着嘴,“就是那个受伤的周大哥,你知道的,严良说那个周大哥看病花费了不少银子,一时手头不宽裕,又在家里养伤出不来,便让他的妹妹去府学找严良借银子,他们俩才多见了几面。”
严良这番说辞,一听就是费了心思编出来的,还解释了为何韩晚给了他银票,他却只能穿洗得发白的衣衫。
但甄玉棠并不相信,“严良去府学读书也就是一年时间,即便他与那位周大哥交好,何至于好到这般程度?又是借银子,又是两次三番去探望。”
韩晚眼眶红起来,“是啊,以前我总是傻乎乎的相信他,心疼他读书之余还要抄书,心疼他总是穿着粗布衣裳。可你说的对,他若是真的在意我,怎会打扮的这样不体面?还有多余的闲钱借给别人。”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认识那个周大哥的,若是跟着那个人不学好,或是被他骗了,真是要气死我了。”
甄玉棠轻叹口气,她本来以为韩晚彻底想通了,可听她最后那几句话,心里还是装着严良的,仍对严良有几分期盼,不愿彻彻底底的相信严良是在欺骗她。
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眼下没有实际的证据,韩晚心里仍存着念想。
可是,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及时止损,才能让自己过的舒心,才能在以后遇见更好的人。
甄玉棠道:“韩晚,不管你心里有何想法,我希望你能有所提防,将这件事查清楚,你与严良还未成亲,若他真的辜负了你,为时不晚,还可以退亲,不至于耽误你以后的日子。”
“退亲?”韩晚神色迷茫。
严良是她第一个喜欢的男子,还是她的未婚夫,若是没有意外,她会与严良成亲,生儿育女。
韩晚的心很乱,过了会才道:“玉棠,我会注意的。”
回到泰和县后,甄玉棠将她与荀夫人见面的事情告诉了甄远山。
甄远山面露诧异,“你竟然见到了荀夫人?”
听闻这个消息,他几日以来奔波的疲惫散了许多,“这也是一个法子,若是荀学政知道了张县令的罪行,就算不下决心彻查,也是会敲打一番的,总归对咱们有利。”
“行了,玉棠,你别操心这些事情了,在外面待了这么几天,你也累坏了吧,回去好好休息吧。”
甄玉棠应了一声,“伯父也要注意身体,别太操劳了。”
回去淡月轩,阿芙哒哒扑上来,“姐姐,你终于回来啦,阿芙好想你啊!”
甄玉棠蹲下身,把她抱在怀里,“姐姐也想阿芙呀,姐姐给阿芙买了好多新奇的小玩意儿。”
阿芙啾啾了甄玉棠一下,高兴极了。
*
荀学政外出归来,荀夫人把甄玉棠写的那封信交给他。
信上罗列了张县令以及张韶元的一些罪行,主要是张韶元的恶行,毕竟张县令在泰和县根基深厚,甄玉棠也拿不到他的罪证,只能从张韶元下手。
荀学政沉思片刻,“泰和县?”
阮亭正是泰和县的院案首,可以找他来问清楚始末。
听闻荀学政找他,阮亭很快就到提督学院。
阮亭作揖,“荀叔。”
“过来了,来,坐下。”荀学政问了阮亭的功课几句,然后说起正事,“你觉得泰和县的张县令如何?”
阮亭淡声道:“我回到泰和县不过两年时间,与张县令并无多少交集,但曾听闻张县令的小儿子仗势欺人,借由张县令的权势,打压商户的生意,硬逼着良家女子为妾。张县令与某几家商户亦时常有往来。”
荀学政感叹道:“连你也这么说,看来那个小姑娘所言不假啊!”
“小姑娘?”没来由的,阮亭想到了甄玉棠。
荀学政突然向他打听张县令的事情,恰好前几天甄玉棠来到府城,未免时间太巧合了些。
荀学政将那封信递给阮亭,“你看一看,是一个小姑娘递到了你荀婶婶手上。”
阮亭接过信一看,甄玉棠的字迹他并不陌生,好歹他帮甄玉棠补习过功课,还批改过她的试卷,她的书法要比以前进步了些。
甄玉棠在苏州府待了不过三日时间,竟然还把张县令的罪行交给了荀夫人,阮亭勾了勾唇,他以为甄玉棠就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来苏州府也是游玩而已,没想到她还做了这些事情。
其实,即便甄玉棠不这样做,阮亭也打算借由荀学政的手彻查张县令的罪行的。
只是,前一段时间荀学政外出办差事,不在苏州府,他才耽搁了下来。
荀学政注意着他的神态,“你笑什么?”
阮亭将信递回去,“没什么,荀叔,这封信我看了,信上的内容确实不假。县令本是一方父母官,可张县令及其儿子作威作福,荀叔,这样的官员不可纵容。”
荀学政亦是这样的想法,既然他知道了,不能视若无睹,“阮亭,再过几日就到了月底府学休假的时间,到时候老夫跟着你一道去泰和县,好好查一查张县令的罪行。”
————
一转眼到了月底放假时间,早在前几日,赵构就准备好了要去泰和县一趟。
唐苒是女子,赵构向她打听甄玉棠的事情不太方便,思来想去,他找到了阮亭。
“阮亭,你和甄小姐关系如何?”
一看到赵构,阮亭心里就有些堵,“我和她曾是同窗,你问这些做什么?”
赵构道:“我想给甄小姐送些东西,上次送的胭脂她没接下,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东西。想着来向你打听一下,你知道吗?”
“不知。”阮亭眼眸半垂,若是他知道的话,早就买回来送给甄玉棠了。
赵构挠挠脑袋,“算了,我不问你了,我向那些已经成亲的同窗取取经。”
码头边,荀学政和阮亭一道行水路去泰和县,阮亭刚上去甲板,就看到了赵构。
阮亭面色如常,“荀叔,那位学子是我同窗,我去和他说几句话。”
荀学政摆摆手,“去吧。”
阮亭走过去,“赵构,你怎么在这条船上?”
赵构颇是激动,“我去见甄小姐啊,好不容易休息几天,我得抓紧时间与甄小姐相处,万一有人把甄小姐的上门夫婿抢走了呢。”
他拍了阮亭的肩膀,“我没去过泰和县,接下来这几日就指望你帮我引路了。阮亭,若是我成了甄小姐的上门夫婿,少不了你的功劳,我请你去酒楼吃饭。”
阮亭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神色很是冷淡,“不必。只是,你若是真心爱慕甄小姐,便不该这个时候去泰和县。”
前世甄玉棠是他的夫人,虽然他还没琢磨清楚自己内心究竟是何想法,但阮亭不打算把甄玉棠让给别人,他也不打算再换一个夫人。
上辈子甄玉棠是他的,这辈子也只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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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阮亭亭就要和棠棠定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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