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山谷
夜晚的黯将天边仅有的阳光晕染成淡淡的紫色,成群的飞鸟掠过谷顶,飞鸟经过,竟有数十条黑影相继飘落在谷中。
谷中木屋内,鎏金博山炉中袅袅飘出异香,氤氲中邪魅男子一手支颐,合着眼似在休息,他一身绛色云锦阔袖流水一般垂在地上。
眼看屋外的黑影越聚越多,近百位黑衣人恭敬规矩的立在门外,没有丝毫异响。
在这静谧的气氛中,即便是细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在这寂静中也会显得突兀。众人随声看去,只见一名苍衣男子从一旁阴影中走了出来。
“主子……”
座位上的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琥珀色的眸子此时被暮色染成了浓紫色,妖异异常。
那苍衣男子见宗政莲睁了眼,方才继续道:“主子,齐了。”
宗政莲“嗯”了一声,又合上了眼。宗政莲短短数日将遍布九州四海之内夜刹门的领主悉数召集回来。
众人无不诧异于自家主子的兴师动众。夜刹门是遍布天下暗势力;即便是主子助当时七皇子,也就是当今天崇国皇帝夺权登基时也未如此过。莫非?主子要夺权?众人看着方才的苍衣男子天青,天青晓得主子在盛怒之中,立在一边不敢多言。
此时的天桓宫内,火光炎炎,宫内的人们乱成一团,
“走水了!走水了!北宸宫走水了!”
宫式微茫然的看着这一切,自己应上官幼仪的邀请来这北宸宫,不想刚坐不久就昏昏欲睡,醒来时便已被人架到了院中的藤椅上,而上官幼仪却生死未卜。
宗政祺赶到的时候,火已经灭了七七八八,而上官幼仪也已被人救了出来,周身的衣服和云鬓都狼狈的很,甚至有些已经被火烧了去。
“怎么回事?”宗政祺阴着脸问到。
周围一众人见了圣怒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一旁的宫中女婢、太监都支支吾吾不敢多说。倒是一旁一身华衣的戚才人开了口:“贵妃娘娘见微姑娘这几日都不曾出门,这眼看新年近了,便邀了姑娘与臣妾几人与这北宸宫置办些衣裳,哪想微姑娘瞧不上那些料子,便一股脑的扔到了火盆里,引着了帘子,火便烧了起来;娘娘本是已经出来的,却想着皇太后的凤印尚在宫中,便舍了命去拿。”说罢,竟长叹一声,一脸戚戚。
宗政祺听得这话,凉凉的睨着一旁的宫式微。
“我……”
宫式微原本要解释,却被这眼神狠狠地掐住了喉咙,半句吐不出来。明明是上官幼仪与一众人要自己选些衣服料子,堆着的料子没有放好,恰巧掉进了火盆里,可现在?宗政祺没有听自己解释的意思,便已认定自己的过错。
宗政祺上前轻轻抱起已经被呛晕的上官幼仪,瞧着她早已神识不清,却仍护着那凤印盒子,紧抱着盒子胳膊竟烫的微微泛红,有些竟起了水泡;
宗政祺眼中满是心疼,又抬眼冷冷的看着宫式微,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如何竟能做出这等事情?朕本欲立你为后,你德才皆无,锱铢气量,你让朕如何服众人于天下?”
宫式微心头一阵翻涌,几乎又哭了出来,她抬高了眼帘,深吸一口,才稳稳盛住眼中的水泽;宫式微深沉的望着面前的一众,猛然发觉有些什么早已将自己和那个熟悉的男人分割了开。宗政祺早已不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自己本就融不进他们的世界;纠结了许久的事情,没有任何的解释,宫式微自己突然释然了:
“圣上既然如此说了,那便是我做了;木已成舟,你又要如何?降罪于我吗?”
宫式微自嘲的笑了笑,皇后?皇后!后位于她何干?你本欲如何,又欲如何,又与自己何关。
她不再看身后众人脸上的五彩纷呈,转身便离开了。
第二日,清晨
誉贤殿
新年将近,宗政祺一早便在书房临拓以备新年赐福,昨日的事让他心烦意乱,一笔落下,一旁的郑公公适时的递上茶杯:“圣上,方才总管太监来禀,秦王请旨入宫。”
宗政祺手中一顿,面色沉了下来“秦王?宗政莲如何又回了蟠龙京城?”
此时的宗政莲带着天青正在候宣厅中饮茶,通报的总管太监进去几乎大半个时辰了,仍没有半分消息;都道是宗政莲不是好惹的主,侍候的人等的战战兢兢,倒是正主没有半分不耐烦。
一个时辰过去了,总管太监方才急急忙忙回来,站的稳了,才拿出袖中圣旨,见宗政莲并未有动作,更别说跪拜,总管太监却也不敢多言,硬着头皮读到:“圣上有旨,宣秦王进殿。”
宗政莲凤眸轻抬,鼻子里出了个“哼”,起身出了厅。
二人一走,不知为何这候宣厅顿时明媚了许多。
宗政莲到誉贤殿的时候,宗政祺仍在窗边桌上临拓。宗政莲不以为意,在门口停了下来略略躬身只行了个平礼便迈步进了门,宗政祺看着来人并未意外,笑着道:“四哥,今儿好雅兴,竟能来陪朕坐坐。”
宗政莲拂袖坐了下去,凤眸微挑,说道:“圣上说笑,微臣近日甚是思虑圣上,许是因为太久没有陪皇上下棋,今日便来切磋一番。”
宗政祺颔首:“极好!”
这二人盘为天下,棋为马,如此对弈起来,一番厮杀,你争我夺,棋子将尽竟仍未分胜负;临末,宗政莲以退为进,正要落子,天青不合时宜的上了前,在宗政莲耳边说了句又恭敬的退了下去。
听完,宗政莲伸出的手竟收了回来,抬眼看着宗政祺,笑道:“皇上,此局微臣认输。”
宗政祺看着整盘棋子,面色一沉:“四哥,如此就认输了吗?”
“这大半壁的白子围着,微臣若不认输岂不打的难看?”宗政莲说着,自顾的站起身来,又躬了躬身:“微臣今日就告退了。”
待主仆二人走远,郑公公站在一旁,恨恨地说:“这宗政莲越发的嚣张,当这皇宫是什么地方,任其来去?”
宗政祺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淡淡的说道:“朕先前安排了所有御林军在这殿外以防不测,你道是这个宗政莲是空手来的么?”虽然只有隐约地杀气,但他知道,至少有半百的高手在宗政莲周围!
只是宗政莲此次如此大张旗鼓的来,又匆匆离去到底为何?宗政祺胸中一紧:难道因为微儿?不会!自己变化了她的样子,又关在后宫,连她的亲姐姐都识不得,更别说他人。想起了沁凝宫的那个人,宗政祺微微吐出一口气,疲乏的闭上了眼,丝丝涩意在心底泛起。重新来过,他不知道自己与她怎么又会走到这一步!
在这世上这么些年,在这皇族这么些年,自己都已分不清说了这么些、做了这么些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许是真心隐忍的久了也就变得虚妄,假意说的多了连自己都被说服。
宗政祺抬手品了口茶,仿佛压下了胸腔中的不安:无妨,无论怎样,她是自己的就好。
暮色蔼蔼,冬天的夜来的特别早,窗边的手钏倒映着粉红色的光芒。宫式微早已把手钏放在窗边许久,不知道是否真的会有人来带她走。宫式微趴在窗边的榻桌上:也许依靠别人总是那么不安甚至是绝望,但此时想要离开的她除此之外已是毫无办法。隐约中她昏昏沉沉的又睡了去;奇异的香味从耳房的熏香炉中慢慢蔓延出来。
酥软无力的感觉让宫式微几乎不能睁开眼睛,可身体中的欲望像嫩芽一般迅速的生长;恍惚间有人把她抱了起来,那人的动作十分轻柔;只是,越是轻柔那指端的丝丝触感越是让她敏感,腰上那手轻轻地动了动,一股酥麻的感觉让她又软了三分。
松树的味道和着初雪扫过发际,这让她十分舒爽,寒冷的温度让她勉强睁开了眼睛,抬眼看到的便是一只优美的下颌,潋滟的红唇和白皙的皮肤。这莹润的肌肤让她打心底觉着若是摸上去手感会十分不错,于是她便伸手笼住了那人的脖子,将燥热的脸贴了上去。
那人没有想到怀中人的动作,自己身形一个不稳,凭空坠下数尺。只见他足尖一点,轻盈的飘落在一片树林之中;他隽眉轻挑,垂眼看向紧紧贴服在自己身上满脸绯红的小丫头,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只是这次……
“小丫头?谁给你下的药?”
宫式微头脑虽不甚清明,却还听得懂这话中的意思,她也察觉到自己的异常,想了许久,恨恨的道:“宗政祺……”
只这三个字,她便说不下去了,这话虽说的咬牙切齿,声音却黏腻得很,不像是怨恨,反倒像撒娇。
那人绝美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那琥珀色的眸子愈发的阴森诡谲,他紧抱着脸色越加艳丽的宫式微一路飞凫而去。
周身燥热让宫式微不安的扭动着身子,周身的感官也越来越清晰敏锐,那人身上的温度凉的她舒坦,吸引着她恨不得将身子都贴了上去,身体中的小野兽叫嚣着要挣脱束缚。但是仅有的理智撕扯着她的欲望,让她不能这样放任自己。宫式微顾不得许多,用指甲狠狠得掐进自己的手背,瞬间的清醒让她用仅有的气力一把推开眼前的人。
那人似乎也未曾想道她的企图,竟这样让她滚落下去;宗政莲一惊,强行止了内力,伸手抓去,一个用力便又将宫式微拽入怀中;只是下落的巨大冲力让两人瞬间掉落狠狠地撞向了一边的巨石之上。
宫式微没有想到宗政莲的轻功如此了得,而在林中踏叶而行也竟然是真的!所以她自己这一落,生生的从这丈高的树尖尖上摔了下来,若不是被宗政莲护着,她怕是重伤难免。
点滴粘稠的液体从额头滑落,宫式微伸手一摸,一手猩红黏腻,她心中一惊,挣扎着要从宗政莲怀中脱出身来。
“嗯!”
宗政莲低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到了地上,大片的鲜红散落在初下的薄雪上异常的扎眼,这让宫式微慌了神,张口便喊:“天青!天青!”
天青是谁??
宫式微懵了,瞳孔瞬间扩大,自己喊得天青是谁?
这时只见宗政莲一手支撑着坐起,苦笑道:“小丫头,你连天青都还记得,却丝毫记不得我吗?”
宫式微头痛的厉害,整个脑子乱成一团,而体内的涌动也不适时宜愈加强烈起来。
“天青!”
宗政莲似是看出宫式微的异状,让暗处的天青出手点了她的睡穴。
闭眼的瞬间,飘然的解脱感让宫式微很是舒服。
啊!如果就这样死去了许是很不错吧。
转瞬的清醒中,似乎有人紧紧的拥着自己,而在那些不甚清醒的时候,某种自己所熟悉的却仿佛遗失了久远的东西,在体内纠缠着。
流水的声响以及淡淡的麒麟麝混合着某种其他的香气。
一个温润的男音,“依天澄看来,夫人确实是中了毒,这毒应是大量的重镇之药使得神髓受到了破坏。”
这声音似乎有些踌躇,接着又说道:“只是若是受了此毒,人变如三岁稚童一般,只是……”
“只是她仅仅是失了一段记忆而已,其余却与常人无二。”另一个如琴音筝鸣般的悦耳男音说道。这声音她认得,是宗政莲;那么“夫人”,是指自己?
……二人渐渐走远,宫式微也听不得二人的谈话,只是无数的疑惑停在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