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语放下图册,站起来,朝混血女人走过去,主动打招呼,“嗨,你好。”
混血女人显然对她没什么印象,不过也有礼貌地回了她。
陆时语拿出自己的钥匙包,上面除了若干把钥匙,还有一只蜜蜂胸针。她指着胸针问:“你还记得这个吗?”
看到蜜蜂胸针,混血女人一下就想起来了,“哦,你是,你是……魏?”
陆时语没想到时隔多年,她还记得魏郯,点头笑道:“魏郯,他是我男朋友。”
“对对,就是叫魏郯。”混血女人上下打量着陆时语,“你很漂亮。”
“谢谢。”
“他非常喜欢你。和我说到你时,他的眼睛都是亮的,否则我也不会把我奶奶留给我的胸针卖给他。你们一直在一起?”
“嗯,一直在一起,大概明年会结婚。”
“哦,太棒了,真好,我祝你们俩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谢谢。”
混血女人问:“你也是来纹身吗?”
陆时语笑笑:“我还没考虑好,主要是怕疼。”
混血女人立刻道:“不怎么疼,真的,时姝技术很好。”
十分钟后,陆时语坐在纹身椅上,使劲咽了咽口水:“真的不用麻药吗?”
“麻药影响上色效果,我店里不管多大的图,都是客人硬抗的。”纹身店老板时姝手里拿着纹身枪,看着她,非常尽责地劝她:“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再考虑一下。洗纹身很麻烦,你要纹的这个位置也很痛。所以你是否做好这个纹身会陪伴你一辈子的准备?一辈子这么长,如果你们分手了,等你有了新的爱人,他看到你还纹着前任的纹身,会怎么想?”
陆时语垂了眼睫,摇了摇头,语气笃定,“我们不会分手的!”
酒精擦过皮肤,凉凉的,紧接着,是纹身枪的“滋滋”声。
陆时语痛地整个人颤了一下,她闭上了眼,心跳一声重过一声。
四个多月后的某天凌晨,正在熟睡的陆时语被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吵醒了。
打来电话的是远在s市的陆缄。
他告诉女儿,太奶奶刚刚去世了。
这几年见多了生死的陆时语握着手机,依然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三天后,太爷爷也走了。
两位携手相伴一生的老人都是耄耋之年,虽然是喜丧,但对于陆家来说,接连痛失两位至亲,打击不可谓不大。
忙完丧事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这天下班后,陆时语站在斑马线上等待红绿灯变换。
她机械地看着一盏盏汽车尾灯拉出长长的灯带,一辆机场大巴飞驶而过,深色的车窗玻璃映着五彩霓虹。
她,有多久没和魏郯联系了?
一月前他打电话来说要去y省驻训,驻训结束后就可以休疗养假了。
一个月,三十天,她失去了两位至亲,而他依旧不在。
走进小区电梯,冰冷的金属盒子一层一层上升,陆时语的手机震了起来,电梯门开启,她看也没看,就接起来。
“小语。”熟悉的声音响起,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听到这个声音,陆时语觉得今天的他特别温柔,温柔到有点卑微。
随着密码解锁的声音,大门打开,一道暖光从屋内倾泄而出。
魏郯靠在玄关的柜子边,手里握着电话,身边立着个小小的行李箱,一副风尘仆仆刚到家的模样。
四目相对。
陆时语的眼圈一下红了。
在魏郯的印象里,陆时语永远是那个喜欢漂亮精致的东西,喜欢穿美美的衣服,还很会撒娇的爱笑的小姑娘。
那样的鲜活,至真至纯。
整个人明媚又多姿。
只要看她一眼,听她软软地叫自己的名字,他就甘愿匍匐于她脚下,俯首称臣。
可是,他竟然让她如此伤心。
魏郯伸手想抱她,陆时语身子却朝后躲了一下。极其细微的动作,魏郯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心里一痛,漆黑的眼底深处闪着不安,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人带进怀里。
力道之大,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他弓着身,在她耳边反复地道歉:“小语,对不起,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却没能在你的身边。”
陆时语的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见面,“对不起”这三个字成了高频词。
她觉得很累。
“魏郯,我们谈谈吧。”她听到自己声音寡淡地说,语气平而冷。
第一次,她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她一向是喜形于色的人,高兴的时候说话声音里也带着笑,难过的时候声音里也充满沮丧。
魏郯唇线绷起,他松开手。
“小语,你饿了吧,上了一天班肯定也很累了,我们点外卖。”
说着,他拿出手机,“吃川菜吗,虽然晚上不宜吃重油重辣的,不过倒是很提食欲。要不吃望京小腰?他家现在可以送外卖了,还有保温的烤炉。主食就点白粥好了……”
魏郯突然变得很话痨,陆时语伸手挡住了他的手机屏幕,坚持道:“我们谈谈。”
曾经,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陆时语经常把魏郯当沙发,没事儿就挂在他身上,或者枕在他腿上看电视。
今天,她却没有。
甚至和他拉开了距离,中间空了一个位置。手指摩挲着沙发靠垫上的机织花纹,她缓缓开口。
“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真的好难。”
“在我需要你的时刻,在我想和你分享的瞬间,你总是不在。”
“每次相聚的时间好像是偷来的,每天都在倒计时。”
“有时候,我真的不确定我们是不是已经分手了?”
“每次看到你进场或者失联的消息,我都会心惊胆战、寝食难安。”
“无法想象,今后的几十年如果都是这样,我该怎么熬?”
“魏郯,我们还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
她的声音和语气里有些许的伤感,些许的悲凉,些许的无奈……
魏郯注视着她那张在灯光下,明显消瘦了的素白的不见半点血色的面庞。仿佛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敌不过万水千山的孤单寂寥和疲惫,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倦意。
“小语……”
这一声,包含了无尽的自责和愧疚。
魏郯倾身,再次将人揽入怀中,两条铁臂紧紧地,紧紧地箍住她。用他灼烫的唇,不住地亲吻她微凉的面颊,声音艰涩地乞求,“小语…宝宝,我知道,全是我的不好…你不要这样,求你…”
陆时语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我需要的,是时时刻刻能陪伴的爱人。魏郯,你觉得你是吗?”
魏郯沉默着,慢慢松开手。
几乎没有任何的准备,这些一直积压在心口的怨言,终于被她平静地说了出来。
就在开口之前,陆时语都以为这个过程会很艰难。
原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她甚至都没有哭。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她站起来。
魏郯也随之站了起来。很多话在他喉咙里翻滚,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陆时语没有看他,朝卧室走去。
擦肩而过时,魏郯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静静地垂在身侧。
随着卧室的门轻轻关上,客厅里只留下一个纹丝不动如同石雕般的男人身影。
试飞大队从上到下都发现休假回来的魏郯更沉了。
完全就是三米之内能冷得人结冰的状态。
休息时,要么在宿舍看书,要么在操场跑步,再要不就在健身房里撸铁,再难见他抱着手机和女朋友卿卿我我的情景了。
中秋节,队里也放了一天假,有家属随军的早早就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平时人满为患的健身房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
跑步机上一个女孩时不时用目光看向器械区。
魏郯正在练习卧推杠铃,身上的迷彩短袖衫前后都湿透了。强壮有力的手臂完全伸直,将80公斤的杠铃稳稳推到最高点,停顿几秒后,放下。
他喘了几下,坐起来,摘掉手上的手套,随意拨了拨汗湿的黑发。
有淡淡的玫瑰香靠近,一只握着矿泉水瓶身的白皙小手出现在视野内。
魏郯眼皮子都没抬,说了句:“不用,谢谢。”声音清清冷冷。
他站起来,准备去洗澡。
却被人拦住。
拦他的人叫李芸,是工程师。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开朗,在队里人缘挺好,是不少单身汉的夜话女王。而且家里也很有背景,是个jun二代。
但是李芸眼光极高,谁都看不上。
除了魏郯。
算起来,她来健身房里堵魏郯,今天已经是第四次了。
从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这个技术过硬,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都极出众的年轻飞行员就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不是那种只看脸的女孩,但魏郯那样近乎于妖孽的一张脸,哪个女孩子看了能不心动呢?而且明明脸长成这样,偏偏能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听说他有个特别相爱的女朋友时,她还暗自失落了一阵。近来,听到两人好像不知什么原因分手了,她的一颗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李芸抿了抿唇,大胆地迎着魏郯不耐的目光,“听说你和你女朋友分手了,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很痛苦。不过既然过去了,你就要试着走出来,不是吗?”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魏郯面上闪过一丝不悦,抬脚要走,却再次被挡住。
李芸也是个爽直性子,脱口而出:“你难道要一辈子这样吗?这世界上难道除了你的前女友,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入得了你的眼?!”
魏郯垂眸与李芸对视,良久,他移开目光,缓声道:“一,我们没有分手。二,爱过她后,我就失去了再爱别人的能力。所以,不要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
李芸愣怔在原地,神色晦暗。
作者有话要说:别慌,he甜文坚持一百年不动摇!
哪有不闹别扭的情侣,何况军属真的不容易,总要给时间让小语想清楚吧,千万要看到最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