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艺这一提醒,宇文吉祥也纳了闷,本来在丹国太子出使大京的当儿,她们对突如其来的丹国人都会多加提防,但是对于雷迟二人,她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威胁性。
从两人的言谈坐卧来看,一非军士出身,二非江湖人士,三无官宦习性,看上去不过是普通的富家子弟,所以她也没多疑心,倒是雷迟那帅气的模样让她想起了王城那个让她欢喜得心痒又恨得牙痒的妖孽!不同于雷迟一身令阳光失色的潇洒英气,那妖孽……就像悬崖峭壁上的雪莲花,亦像火海中虚幻却至美的红莲!妖艳诱惑又拒人千里之外,让人明知危险却忍不住一次次忍痛靠近!
犯贱啊!宇文吉祥自己都恨不得骂醒自己,可每每下定决心不再拿自己的热脸去贴那妖孽的冷屁股,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发现自己又无意识的厚着脸皮跑去了日月医馆,更可恨的是,她还连那妖孽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冠了妻姓姓方,人送雅号“妙郎中”,在王城女子们的口中则别有用意的简称为了“妙郎”!
妙郎妙郎!
呸!那是她宇文吉祥定下的男人!她们想染指?做梦!
“吉祥……吉祥?”
“啊?”宇文吉祥回过神,看向叫了她好几声的第五艺。
第五艺眼中满是揶揄之色,纵是大大咧咧的宇文吉祥也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你啊!还是收拾东西赶快回王城去吧!看你一天都不知道要想那方公子几回,连跟你说说话你都能半路走神,这相思病啊,还是趁早让那妙郎中给你医医吧!”
被第五艺点破心思,宇文吉祥反倒大方起来,“艺姐!反正有你在,我们断不会让那丹国的崽子们占了便宜,那……三公主约了我赏花,我先回王城啦!”
“哎!你就这么走了?”
“回晚了花就谢了!”
“那两人怎么办?”
“艺姐帮我带回王城吧……”
“要是他们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
贵妇第五郡王看着宇文吉祥火烧屁股似远去的背影,不禁笑着摇摇头。那个医画双绝妙郎中她见过一次,的确风华绝代,但也冷傲至极,无论是宇文吉祥的威逼利诱,还是四公主的耐心以待,他均是一视同仁面如寒霜,却让女子们更加渴望得到他的破冰一笑!
她原本以为那位方公子是在欲擒故纵,直到不久前,宇文吉祥偷了他的几幅画来找她,她才确信,那位妙郎中的确心有所属,才会对其他女子不假颜色。
那几幅画画的是同一位妙龄女子,寥寥数笔,女子婀娜的身姿跃然纸上,或立或坐,淡雅脱俗,但最吸引人的,是那女子的眼神,望向远方时愁思悠悠,阅书时冷静专注,浅笑时温和恬静,还有……那最后一幅……画中的女子仿佛与看画人对视一般真实,那双动人的眼眸中——担忧、疼惜、不舍、痛苦、焦急……
那双眼眸,让她忘了呼吸,恍惚间,她甚至有种错觉……被画中的女子珍视的——是她!
凝视着那双眼眸,她移不开眼,不想、不愿、不舍得、不甘心……
当吉祥忿忿地要烧毁那些画时,她……偷偷换出了最后一幅。
阅完各地传来的卷宗,天色已暗,第五艺挑熄油灯独自回房。她自懂事以来身边便没有随侍的仆婢,下人也均知她不喜有人打扰,长时间的独处使她更为冷静,对这个世界也看得更加明了。
越明了……越无望……
“小心!”一声警告不知从何处传来。
第五艺直觉地闪身,一只黑色的弩箭瞬间从第五艺身旁擦过,钉入前方的假山,箭身没入石中大半,若是射中她怕是当场一个对穿!
“来人!”第五艺冷静的呼唤侍卫。
可惜刺客一击不中立刻遁走,侍卫搜寻了两圈无功而返。
从袖中抽出丝帕,拿起侍卫呈上的弩箭,看了看箭头绿油油的反光,又看看箭尾的箭羽,第五艺平静的脸色看不出半点情绪波澜。
刺客好歹还留下了点东西,那个出言警告她的人却毫无踪迹可循,有人想杀她并不奇怪,可有人居然隐在她身边救她,她还真是很好奇。
第五艺漠然前行,她身旁的护卫紧张地亦步亦趋,第五艺之于大京国堪称国宝,若是在他们手上有了什么闪失,不待王降罪,他们就会先羞愧自裁!可偏偏,艺郡王不喜他人近身。
虽然不喜护卫们的贴身守卫,但第五艺此时却没有遣退众人。
回房从枕边取出画卷,小心翼翼地展开,指腹轻轻抚过那张一脸担忧的娇颜,第五艺的心神渐渐舒展,抛却世间纷杂,天地唯她与画。
时间仿佛静止,直到,第五艺闭上眼,口中无声一轻叹。
“怎么了?”雷迟从床上坐起,看着出去不久的小鱼从房上飘了下来。入夜后小鱼说要去太子营地看看,以她的轻功来回营地和虎城用不了两个时辰,这段时间小鱼也是经常半夜地时候来回察看太子一行必经之路的动静,排查一切可疑的人和物,把言无过可能遇到的危险全部扼杀于摇篮。可这一路的顺风顺水风平浪静也把做好了万全准备的万俟容人和诸葛四季弄懵了,搞得他们更加小心谨慎越走越慢。
方小鱼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不一会儿,搜寻刺客的侍卫们来到门外,与看守她们的守卫查问了几句,然后直接推门而入——
方小鱼早就钻进了床下打好的地铺里,说到这个地铺她还真是有些不爽,你说那个宇文吉祥把他们关地牢关一间房她可以理解,可既然是关在客房干嘛只给一间房?一张床让他们怎么睡?难道她看起来小就是小厮吗?
侍卫们打着灯笼照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就退了出去,待人走远,雷迟单手支着头侧卧,另一只手掀开身上的棉衾,轻拍身旁的床榻,双目含笑地看着地上的方小鱼。
方小鱼翻了个白眼不理他,今晚这么一折腾,去营地就太赶了,今晚万俟容人停在边境说是要犒劳护送军团,但其真正用意怕是没那么简单,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有叶慕在身旁保护,言无过的安全应该无须太担心。
“喂!”他干嘛?
“嘘——”雷迟隔着两层被子将方小鱼抱起放在床榻上,“会烫吗?”
方小鱼摇摇头,基本上被子只要厚一点,隔着一层就没事。
雷迟慢慢俯下身抱住身下娇小的小鱼——想抱她的时候却不能碰她,让他觉得他的手脚都是多余的。
“怎么了?”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方小鱼就是觉得此刻的雷迟有点不一样。“……你这样趴着,好像我死了,你来给我哭丧一样……”
几道黑线顿时出现在雷迟额上,他这不解风情的妻主大人啊!抬身有些些不满的看向方小鱼,却迎上方小鱼含着笑意的目光,刹那间沉溺。
看着雷迟眼中越来越浓的情意,方小鱼——竟有些习惯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其实一直没怎么考虑过个人问题,但是嫁给、不,是娶一个爱自己的男人过一辈子,一定会幸福吧……雷迟,她的侍郎,换到上辈子的说法就是丈夫,虽然到目前为止她还是没有什么真实感,但是他雷迟是她方小鱼的丈夫,这一点,她会牢牢记得。
“睡吧!”雷迟轻声说道,拿起方小鱼身上多余的那床被子,雷迟躺到床下的地铺之上。
半响,方小鱼看着雷迟的睡脸有些发怔,而被她盯得睡不下去的雷迟也只好睁开眼对她一上一下对视。
“呵……”方小鱼莫名的笑出声,身子朝床内挪了挪,空出大半床榻。
这一夜不知为何,小鱼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一早,方小鱼一睁眼就看见雷迟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身体反射性的后撤,而雷迟似乎早有先见之明般隔着被子搂着小鱼的腰,免得她向后撞到墙。
洗漱过后,门外有人传话说“郡王有请”,两人转念便猜到昨日贵妇的身份,没想到号称大京皇家智囊的第五郡王居然也来到了虎城,想着百里之外的太子一行,二人不知道第五艺的出现究竟是个好消息还是个坏消息。
方小鱼坐在一旁盯着桌上的青花瓷茶杯,无聊地听着雷迟和那个姓第五的贵妇气定神闲的打屁,两人自坐下到现在已经两盏茶的功夫了,居然一直在聊两国的风土人情,虽然知道他们是在互相试探摸底,但方小鱼对这种尔虞我诈的外交技巧着实不感冒,或者说,她觉得这种方式,太次了。
小嘴一张——方小鱼无声地打了个呵欠。
世界安静了。
眨眨眼睛继续看着茶杯,小鱼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桌旁另外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她的目光。
微愣之后,第五艺露出一抹茉莉初开般的浅笑,再次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样貌平凡的弱冠少年,他刚刚的那个呵欠让她觉得,她正在做一些既无聊又愚蠢的事情。转眼看向与自己言谈博弈数刻的茹氏夫郎,居然彼此都有些尴尬……
“雷公子做客大京,不知所为何事?”不再绕圈子,第五艺直接问道。
“第五郡王不是说我俩是奸细吗?”雷迟挑挑眉。
第五艺举起茶盏轻抿一口,不表态。
方小鱼撇了一下嘴角,瞧这郡王,意思是说他们如果不说清楚,她依然会把他们当奸细处理,无声的威胁啊!
“雷某听闻医圣万老定居大京王城,不知消息是否属实?”雷迟问道。
“……雷公子原来是来求医。”这个理由,合理。
方小鱼有些疑惑地看看雷迟,医圣万老?谁啊?
瞥了一眼方小鱼的表情,雷迟还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的妻主大人身负奇毒却似乎从未想过解毒,可此毒不解……她是要逼他自宫吗?忍的滋味,恰是那“心如刀割”啊!所以没办法,妻主大人不操心,只有他这个做侍郎的来操心了。此番跟着小鱼来大京,他也是顺便想来碰碰运气。
医圣万老与医鬼刁叟并称于世,专喜攻克疑难杂症跟阎罗王玩拔河,但这可不意味着这俩老头有着菩萨心肠以悬壶济世为己任,恰恰相反,他俩是喜欢拿活人做实验互相挑战对方的医术,在他俩手上走过一遭的人,基本上都无惧死亡或是已经死亡了,可即便如此,仍是源源不断的有人送上门去给俩人做小白鼠。
从称号来看就知道,万老比起刁叟要温和得多了,所以雷迟还是抱了很大希望的。
“雷某此行事关妻主安康,昨日若是无意冲撞了宇文小姐,雷某愿当面向宇文小姐致歉,望郡王高抬贵手。”
第五艺微微点头,“雷公子千里迢迢远赴大京为妻主求医,此番情意令人动容,令妻得夫如此,羡煞他人啊!”
“让郡王见笑了,雷某不过是区区一侍郎,只求妻主欢颜允我常伴身旁便足以,此行若是旁生事端,雷某怕是……”做戏做全套的雷迟有些苦涩有些自嘲的一笑。
第五艺皱了皱眉,以雷迟的品貌风度竟只是个侍郎,听起来还是个不得宠随时有可能被休的侍郎!这世间的女子,果然不懂得“珍惜”二字吗?
的确是不懂得珍惜——方小鱼的小脚爪再次踩在了雷迟那尚未完全消肿的脚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