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牧霖做护林员的那几年,一直住在这里。
下的是雷阵雨,季白拿着钥匙开门的时候雨又开始下了,房顶的雨水顺着瓦片从房檐上往下沥,四周的院墙已经塌了三分之一,这回又塌了一片,到处都是红黑色尖尖的砖头茬。
季白现在是自己住,也懒得修整,一直就那么放着,房子在雨里显得阴郁灰暗。
他不在意这些,唯一在意的,就是刚刚那片玫瑰花田。
花田是牧霖以前种的,到了六月玫瑰花开的季节,就会半山飘香。
在牧霖的墓地也能闻到花香味,这也是季白把牧霖葬在那里的原因。
也不知道是不是季白的错觉,他总觉得一到玫瑰花开的季节,照片上牧霖的表情都没那么严肃了,太阳一照,花香浓了,牧霖的眼神也是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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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直接上了二楼,二楼只有一个卧室跟杂物房,所以房间面积并不算小,但里面没多少东西,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很旧的书桌,书桌上放着一台电脑,还有几张乱糟糟的画纸。
季白是个珠宝设计师,他的设计费并不低,所以每年接的工作并不多,一年接一两单就够了,他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那片花田里。
季白开了灯,晃着身体走到浴室门边,用脚尖踢开浴室门,进去简单冲洗了一下,头疼得他不太想多动弹,洗完澡只换了一条新内,裤,找出药箱简单给自己处理了一下胳膊上的伤就躺下了。
后脑的疼痛让季白的听力变得异常敏感,玻璃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就像落在他耳朵里一样,每一下都是咚地一声。
季白捂着耳朵翻了个身,又习惯性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笔记本。
笔记本是牧霖的,季白三年前整理他遗物的时候在抽屉里找到的。
黄色牛皮外壳,很厚,里面没剩几张空白页。
牧霖的笔记本季白已经翻看过无数遍,他只能从这本笔记里零零散散地寻找牧霖以前的生活痕迹。
牧霖什么都记在上面,有时候上一页还是记录工作日志,后一页就记哪天要去镇上买的东西,中间也会掺几页自己随手写的东西。
笔记本的第一页就是关于季白的,记了季白曾经换过的三个手机号,还有他工作室办公室的座机号码,包括国外的住址。
笔记本应该淋过雨,里面的很多字已经晕染成黑色的墨团,但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去辨认,也能清楚地看出来写的具体是什么。
笔记本里夹了很多的松针叶,夹了松针叶片的那些,里面写的都是关于季白的。
牧霖的字一直很好看,跟他的人一样,苍劲有力,横平竖直。
季白以前还偷偷模仿过牧霖的字,他以为牧霖永远不会知道,也是后来从牧霖这本笔记里知道的,原来牧霖一直都知道。
季白已经对里面的内容很熟悉了,侧着身体随手翻了几页。
星期一,西片山林防火巡查。
星期二,道路口安装警示牌,日常防火巡查。
星期三,巡查偷猎偷伐。工作日志后面是一份购物单跟价格。
麻绳一捆,30。
手套一副,8。
鸡蛋挂面,5。
巧克力蛋糕,15。
季白看到巧克力蛋糕的时候眼底一软,笑了下,牧霖看起来拽拽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却特别喜欢吃甜食,但他又不常吃,更不会在别人面前吃,尤其是在他面前。
季白也是无意间才发现的,他问牧霖为什么喜欢吃甜的,牧霖当时只回了一个字,像是废话。
甜。
因为甜。
季白又翻了几页,这次翻到了夹着松针树叶的一页。
牧霖不习惯写年月日,顶行只有一个字:雨。
季白推测不出来牧霖具体是什么时候写的,只能看出来是他做了护林员之后。
牧霖写——
我一直不喜欢夏天,夏天雨多,值班的时候林场宿舍总是漏雨。
虽然房顶的瓦片修补过几次,但下大雨的时候还是会漏,卧室里没窗,下过雨之后又闷又热,潮又密实的雨雾把小屋整个压得严严实实,人在里面待久了透不过气来。
以后得买一个大点的房子,卧室有窗,早上的阳光能照到床沿上就最好了。
其实也不是最好,要是季白也在,漏雨没窗也行。
那也不行,要是季白也在,还是不能漏雨没窗,因为他事儿太多了。
而且,我也有点儿舍不得……
季白合上笔记本,胸口一缩,他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嘴里嘟囔一句:“谁要跟你住漏雨的房子?”
季白把记事本重新压在枕头底下,抬着胳膊艰难地翻了个身,心里暗骂。
牧霖你不是个东西,你早怎么不说?死了倒让我看见了,有什么用?
死了才让我看见,有什么用?
宝子们这篇不会太长,下一章就重生了,大体上算是个酸甜口的小甜饼,求海星,谢谢谢谢~
别随便招惹我,你惹不起
其实牧霖曾经跟季白表白过一次,只是那时候他们针锋相对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