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眼中遍布红血丝的依云正在楼下吃午饭,听到身后传来男士皮鞋踩在木质地板的哒哒声,她不必转头去看,就知道对方是聂清奇。
看样子聂清奇才刚醒,她明明已经做好了装傻的准备,却还是紧张到眉心一动。
拉开椅子落座,聂清奇抬手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这才望向不说话也不看他的依云,“昨天没休息好?”
心虚的摇摇头,反应过来聂清奇之所以这么问是不懂她为何有黑眼圈,依云放心许多,便又点点头。
瞅着依云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聂清奇眸色狐疑的挑了挑眉。
注意到依云避免跟他有视线接触,他更加肯定依云是有心事了。
拿起杯子抿了口牛奶,聂清奇的目光一直停放在依云身上,且主动提到:“昨天我喝多了,吵到你了?”
聂清奇这是在试探她还是真忘得一干二净?依云不确定,决定先否认再说,“没有啊。”
放下杯子,聂清奇半信半疑的补充道:“是吗?我怎么听刘管家说——是你去叫他把我抬上床的?”
眼珠一跳,依云牵动唇角尴尬的笑了笑,心里却是一阵懊恼: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聂清奇那么精明睿智,她越遮掩,岂不是越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抬起头,依云这才大大方方的看向聂清奇,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道:“你回来的时候,是吵醒我了,不过就那么一会儿,我跟出来一看,见你踉踉跄跄的,打眼一瞧就是喝多了,我想着我又搬不动你,就去找刘管家了,后面就没听到有什么动静了。”
言毕,依云都想夸自己机智过人了,毕竟这番话听上去严丝合缝,一点漏洞都没有,聂清奇绝对挑不出毛病。
听了依云合情合理的解释,聂清奇只得打消疑虑,他昨天的确灌了不少酒,否则也不会醒来后脑子一片空白,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才回忆起昨天他从施妤那里离开后,就直接去酒了。
眼见聂清奇眉宇间的疑团快速散去,依云松懈下来后,关心的话语脱口而出,“你的背还痛不痛?”
意识到自己多嘴问这一句,依云慌得急忙垂下头。
“背?”聂清奇神色迷茫,不禁揣测起依云到底在掩饰什么。
没有回答聂清奇的问题,依云一鼓作气喝掉自己碗里的汤,然后就起身指向院子,“我吃饱了,去陪小路晒太阳了,你慢慢吃。”
目送依云匆匆奔向屋外,聂清奇百思不得其解。
不弄清楚依云欲盖弥彰的缘由,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于是他放下刀叉,让人叫来刘管家。
两分钟后,刘管家躬身站到聂清奇身侧,“少爷,有什么吩咐?”
转过脸,聂清奇直视着刘管家的眼睛询问道:“我的背怎么了?”
刘管家闻言一脸迷惑,寻思半天只能反问回去,“少爷,您的背,怎么啦?”
打量着刘管家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聂清奇沉吟片刻,又问:“昨晚你被依云叫过去的时候,她在我旁边吗?”
“哦,您是说昨晚的事啊,昨晚小姐让我去照顾您后,就说自己很困要睡了,之后我来到您房间,小姐是不在的。”
既如此,刘管家来之前,依云有没有靠近过他,只有依云自己清楚咯——聂清奇的指尖轻轻敲打桌面,眼瞳忽明忽暗。
摆摆手,他示意刘管家退下,随即动了动臂肘,许是幅度不够大,背部的肌肉没有受到拉扯,他继续试验着,当他真的感到肩胛骨靠近脊柱的位置又疼又麻时,他满意的勾起唇角。
果真他的直觉没出差错,依云就是对他隐瞒了什么。
不紧不慢的用完午餐,聂清奇并不急着出门,而是回到了卧室。
打开电脑,他调出了房间里的监控。
整栋宅子,只有他的书房和卧室有监控,平时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只是以防万一,免得一些重要文件不翼而飞。
卧室有监控的事,他没敢告诉依云,不过依云知道了也无妨,拍到依云的那些画面,哪一帧没有他?何况操纵监控的电脑,需要他的指纹才能解锁,很安全。
大致推算出昨天回家的时间,聂清奇专注的盯着电脑屏幕,同时手扶鼠标一点点快进。
当他看到依云搀着他走进来,他的脸上没有多少意外,只是眉头紧锁,点击暂停播放,暗自疑惑着依云为何不说实话。
并未迟疑多久,聂清奇便戴上耳机,监控设备内置采集声音的装置,卧室这么安静的地方,一定录到了些什么。
花了一个钟头,从依云进门后,聂清奇没有放过她任何一处细微的表情,期间不停地放大,以便探究依云当下的心情和想法。
摘掉耳机,合上电脑,他十指交叉,托腮沉思,眼神深沉而晦涩。
原来,依云打算糊弄过去,当没听过他讲的那些话。
若非他捕捉到依云的不对劲,从而来监控里找线索,岂非还被蒙在鼓里?
醉酒的情况下摊牌,虽然不算很好的时机,可他的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依云不想面对,也必须面对。
他,要依云准确明了的答复他,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就在今天。
打定主意求个痛快,不想再等的聂清奇,在院子里找到和小路玩耍的依云,牵起对方就走,一句话都没说。
“聂清奇,你要拉我去哪儿?”
面容沉静的聂清奇不予回应,把依云带到他的卧室后,立马锁上门。
转身对上依云纳闷儿的目光,聂清奇这才开口,“我的背,没事了。”
心里咯噔一下,依云猝不及防的瞪大眼,且直往门边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于鼻腔里发出一声粗重的闷哼,聂清奇手指安装的很隐蔽的摄像头,“尤依云,你要嘴硬到什么时候?”
看向那台正三百六十度旋转拍摄的玩意儿,依云傻眼,回过神后她面红耳赤的骂道:“聂清奇!你变态呀!”
明白依云在暗示什么,聂清奇受挫的苦笑道:“所以你第一时间关心的只是那件事吗?放心,我特别在乎隐私,拍到你的同时不也拍到我了吗?”
被聂清奇的宽慰堵得没话说,转移不了话题的依云,就那么硬着头皮干站着,心脏剧烈跳动,视线无处安放。
依云采用沉默战术,聂清奇并不买账,“尤依云,我当初捡你回来的时候,你可不像现在一样,是个胆小鬼。”
上前一步,聂清奇伸手捏着依云的下巴,轻轻抬起来,迫使对方跟他对视,“说话。”
触到聂清奇眼底炽热的光,还有那深切的期待,依云弱弱的问:“你想听我说什么……”
见依云一副被逼迫的模样,聂清奇嘴角下垂,眉眼阴郁,“尤依云,你是真迟钝还是装的?什么叫我想听你说什么?怎么?你喜欢强迫的吗?”
自己磨蹭又逃避的态度把聂清奇给激怒了,依云忙否认道:“不是!”
“那你就告诉我——要不要做我的女人!回答这么简单的问题,很难吗?”聂清奇强势出击,面色肃然,中气十足、铿锵有力。
贝齿啃噬着唇瓣,依云不知该如何是好,这问题简单吗?昨晚她几乎一夜未眠,都没有得出答案。
因为对方是聂清奇,她崇拜、钦佩、依赖、信任的人,因此她不认为聂清奇想让她当他的地下情人是无耻、不道德的。
也因为知道聂清奇要娶施妤是有苦衷的,她也很疼惜,很同情,很替他悲哀。
可这些,好像不足以促使她说出“我愿意”。
两个人在一起,至少得两情相悦、堂堂正正,她感情经历等于零,但最起码的认知还是有的。
她连她喜不喜欢他都不清楚,如何能有勇气陪他去违抗世俗,忍受白眼和谩骂。
最重要的是,她这辈子都想活在阳光底下,可聂清奇却邀请她,一起走向无边的黑暗。
聂清奇对她的喜欢,令她惊讶又感动,可不让聂清奇失望的代价太重,她接不住……
凝视着依云逐渐明朗、清晰的眼珠,聂清奇屏住呼吸,知道审判就要来临。
“对不起……”望着聂清奇棱角分明的眼鼻口,依云艰涩而缓慢地道了声歉。
犹记得池锦程向依云表白时,也是被一句对不起打发掉的,聂清奇伤痛的脸上,写满不甘,“我不要听对不起!”
眼眶湿热,依云不知自己为何想哭,大概是不想太绝情,太残酷,聂清奇怎么就那么犟,非要听。
深吸一口气,她忍住泪,声音轻而凉,又透着一丝悲伤,“我不愿意。”
依云话音刚落,聂清奇便松开了手,一腔热忱,被依云轻飘飘一句拒绝击打得支离破碎。
那心情该怎么形容,宛如退潮后死寂的海平面,不论扔进去多少石头,都不能激起一丝风浪。
下颚骨紧绷,聂清奇攒着拳头,趁着心底的希冀还没有燃烧殆尽,“你想清楚了?不后悔?”
低着头,依云不敢去看聂清奇此刻的神情,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