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过皇宫却是一剑未出,然后便又离去的年轻大宗师牵着小太监一掠而出皇宫,快到就连老剑士吴误都只能看到一道残影,至于其余的江湖武夫更是连道残影都看不清楚,吴误得见叶如晦安然无恙出城,也就不再担心,收了剑之后走过几步,来到杨不平身旁,看着这个同为皇城守城人的同僚,低声道:“杨不平,喝酒去。”
后者一怔,然后很快便是瞥了一眼至今都还失魂落魄的辛白味,打趣道:“这家伙被那叶大宗师的一剑给吓傻了,到现在都还没换过神来。”
吴误冷哼一声,“要不是有那一份机缘,辛白味不一定能在老夫手下撑过几招。”
杨不平一笑置之,拉着吴误往人群外面走去,这位大宗师进去皇宫之后再出来,这肯定是不会在陵安撒野了,他提心吊胆担忧的事情也不用再担忧了,自然十分畅快,他现如今还觉得要是有机会,和那年轻大宗师同坐一席共饮也不无不可嘛。
江湖中人自然该是心心相惜。
走远几步,周围没了什么江湖武夫之后,杨不平那张娃娃脸才露出笑容,试探着问道:“老吴,看你刚才那架势,要是这位叶大宗师要是被困在宫中了,你真是要出手相帮?”
吴误没有说话。
杨不平叹了口气,轻声道:“老吴,也别藏着掖着,就算是我杨不平也觉得这大宗师不该死在皇宫里,叶长亭已经做出如此壮举,我也很是想看看这位叶大宗师能不能比那位更厉害。”
尽管是对叶如晦一直看好,可老剑士吴误对于那个青城剑阁历史上最为出彩的剑士却真是一点都不敢小看,他沉声道:“剑开天门,这等壮举,恐怕之后百年也无人能够做出来,这位虽说天资也极为出彩,可老夫总觉得他比不上叶长亭。”
杨不平扯了扯嘴角,倒是没有反驳,毕竟那位剑仙所做之事,真是让世间武夫都觉得不可思议,之后无人能够越倒也是常理之中啊。
只不过老剑士走过几步,忽然又笑道:“只不过这一位,或许在人间所做之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杨不平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
吴误大笑着前行。
——
出得宫禁,牵着小太监走在陵安街道上,小家伙好似能出皇宫的次数不多,这一次出来之后,虽说八成没有机会再回去,可等见识了这街道上平日里没有见到的场景之后,很快便将那不多的几分感伤彻底的抛到天边去了,只不过现在只是初春,不然叶如晦肯定会在街道上碰见卖糖葫芦的小贩,他也肯定会替这小家伙买上一串,只不过虽然没有碰到糖葫芦,小家伙倒是想得有些远,还曾开口问他,是不是他要练剑了,就该买一柄好剑才行,之后更是从怀里掏出自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两,看起来不少,一股脑拿出来就只是想着要一柄好剑,只不过才生出这个念头,叶如晦便将他这想法打消了,他笑着说那座青城山上有的是剑,有些剑还是很有名的大剑士用过的,到时候上了山,自然能够去选上一柄,肯定会比这买的要好的多,小太监年纪小,可也极为讲道理,叶如晦讲完之后便点点头,之后就把目光放在了叶如晦腰间的那柄古剑上,这一次叶如晦没有说什么,只是领着这小太监走进了书院,小太监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但总是听宫里的前辈们提起,都是说朝堂上有好些大官都在这里读过书,便显得有些拘谨。
当他看到那个双鬓斑白的老人站在远处的时候便更是如此。
好在叶如晦摆摆手,让他在原地等着,自己一个走到那老人身旁。
老人神态闲适,看着这一位现如今已经成了天底下屈指可数的武夫的年轻人,老人没有急着说话,只是从怀里拿出一本书,呵呵笑道:“这些天我在藏书阁翻了好多书,当然也就看了许多你老师在书里的批注,小师弟这辈子看书有个习惯,只要不是真的读透了,是怎么都不会批注的,因此等我看着将近大半的书都有他的批注的时候,才渐渐明白老师为什么总是说就算我和高师弟两个人加在一起,都不如小师弟的原因了。”
叶如晦轻声道:“先生一向喜好读书,只是洛城书少,恐怕还是不及先生脑子的一半之数。”
这位书院的院长大人呵呵一笑,很快便转入正题说道:“你这一次入皇宫没有杀人,其实在我意料之中,其实你心里的火大抵不是说为什么皇室那几次不咸不淡的谋害,其实是在咱们这几个老头子身上罢了。只是小师弟已经作古,你问高深他也是肯定不会告诉你,最后你也只能来问我了。”
叶如晦平静道:“院长师叔想的不错,只不过在问过自己之前,如晦想先问一个其他的问题。”
院长大人问道:“是问那女子的身份?”
叶如晦思绪复杂,只不过最后还是点了头。
院长大人摇摇头,“其余事情你倒是可以问我,只不过关于那女子的事情,我不知道,恐怕高深也不知道。”
叶如晦欲言又止。
院长大人只是摆摆手,有些事情他倒是想说,可就是说不得。
他顿了顿,轻声道:“有些事情说不得,只不过有些事情倒是可以告诉你,就比如你老师,我那位小师弟当时为何要离开陵安。”
叶如晦安静不语,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院长大人感叹道:“要知道,就在当年,书院还不是我担任院长的时候,小师弟便已经是书院教习了,他和高深两人在当教习的时候便不对付,只不过到底是两位读书人,又是同门师兄弟,都没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小师弟当时是整个陵安文坛认为最为出色的读书人,就连林朝莺都认定了要嫁给他,只不过小师弟性子古怪,有些事情说不清楚,也就干脆不去说,只说他与高深两人,两人之后便都有感这大楚现状,想着改变现如今的局势,只不过虽说都有想法,可两人在新政这一事上产生了分歧,小师弟一向认为这新政若要施行,等从最底下百姓处潜移默化影响,而高深则是觉得自古变法都是由高到低,只有站在庙堂之高才行,小师弟想了半月,现他错了,于是便又提出了想法,说是就算是变法,最为重中之重不在于其他人,而在世家门阀,要说得动他们才行,只不过高深对此不屑一顾,他虽然也知道世家门阀对新政的重要性,但一点都不想低头,于是这两位便打了一个赌。”
叶如晦转过身来,看着院长大人,这一直困惑着他的赌注,现如今院长大人总算是要开口说明是什么了?
院长大人平淡道:“不过就是小师弟和高深打赌说,高深若是执意不顾世家门阀来推行新政,世家门阀必反而已。”
叶如晦想起了之前自己入京时的所见,若有所思。
院长大人轻声道:“很明显,小师弟快要赢了。”
叶如晦也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位先生,头十年便已经看清楚了这之后十年大楚会生的事情,不过他很快便问道:“那先生的谋划?”
院长大人洒然一笑,“不过是为了确保这场赌局自己能够胜出而已,高深虽说是知道,但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叶如晦有些苦意,“先生为了这个赌,连高师叔也算计了?”
院长大人摇摇头,“这两位,说不上谁算计谁,原本就是谁都不服谁,这既然立下了赌局,自然就是要各尽其力了,只不过从现在看来,无论是眼光还是谋划小师弟都要略胜一筹。”
叶如晦忽然开口道:“师叔,我今日便出京去。”
他其实想着皇城去了之后,再去看宰辅师叔的。
当然,这个看,都不会很简单。
院长大人有些莫名其妙,这才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现这小子其实距离第一次相见也才两三年,其实便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了,院长大人忽然心底有些愧疚,他轻声道:“其实有些事情,师叔不能告诉你,但总归现在又想说两句,说不了太多,但还是希望你把自己这条命看得重一些,别为了些有的没的就轻易丢了,不然别说是师叔,就连小师弟肯定也不会高兴的。”
叶如晦没说什么,只是转身说走就走。
牵着那小太监的手,缓缓走出书院。
老人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沿着小道缓缓而行,来到那个不知道站了多久的老人身旁,不一言。
那老人面无表情,不曾说什么。
院长大人神情暗淡,他轻声道:“先生,不顾如何,还是请记住,如晦是小师弟唯一的学生。”
老人讥讽道:“放心,为师还没老。”
院长大人不再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往藏书阁而去,在他看来,若是可以,他倒是这辈子都待在那个地方。
至少可以不用去算计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