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叶生默然。
二十亿人，只剩现在的三十万，确实，怎么听都让人寒毛微立。
这一刻，对于永夜的残酷，黑衣叶生又有了新的认知。
言正云默不作声，苍老脸庞平静，然越是这种平静，越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波动。
他是真切经历一切的人，十五年前，天降流火，白昼破碎的那天，他还是一个大学学生，正在学校上课。
流火天降，全校轰动，诸多同学或欢欣或猎奇，拥挤观看。
人头攒攒，仰望天空，所有人都惊奇地看着这些不会伤人的火焰从天空的尽头不断落下……
没人知道，这是末日的开始。
言正云缓缓闭目，眼前，还是那个夜晚，大家抬头望天的一幕。
就像是昨天的事一样。
闭眼，历历在目。
那些熟悉的脸庞，有他的挚友，知己，师长，还有同寝的舍友，同班的同学，以及喜欢的女孩……
这是永恒的一幕，因为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们。
界里，叶生有些茫然，顺着言正云的目光，看向头顶的漆黑永夜。
漆黑，至暗，不见一点光明，不见一点希望。
不同黑衣叶生，他是可以和言正云共鸣的人，十五年前的旧炎黄时代到黎明之门降临之后的新炎黄时代，他也是亲历者。
不过不是暗界的炎黄区，而是光界。
光界，一派欣欣向荣，繁荣昌盛，充满生机。
正是有这样的对比，才显得暗界……
言正云看着黑衣叶生，黑衣叶生默不作声。
说实话，他很难像言正云和叶生一样，对这件事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唯一感受深刻的，还是永夜的残酷。
他自小就是独自长大的，对于人类这一名词并没有什么特殊情思，虽然知道自己就是一个人类，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在黑衣叶生眼中，别的人类，和他见到的所有生物应该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他也不会因为对方是人类，和自己同一种族，就感官不同。
这一点，从银色大青蛙，到黑裙陆灵都有所体现。
银色大青蛙的事，到现在黑衣叶生都耿耿于怀，难以忘记。这算是他的第一个恩人，救过他一次，除却第一次，俩人后续的几次相处也很融洽。
至于黑裙陆灵，若是没有叶生开口，黑衣叶生未必会揽下这个麻烦。
当然，时至今日，相处久了，黑衣叶生的心态也稍微发生变化，只是这变化，只针对黑裙陆灵一个人。
言正云看着黑衣叶生，苍老声音缓慢响起。
“炎黄区三大旧市，共计三十万人，这三十万人，勇者之境不过一百，史诗之境更无一人。这一百勇者，守护着我炎黄区最后的希望。”
比例这么小吗？黑衣叶生眉头微皱，这勇者境界这么难突破？
言正云淡淡看他一眼，道：“不是难，是没有时间，没有机会。”
“这样说吧，三大旧市，以东安为例，有二十三位勇者，八万余居民。这二十三勇者，庇佑八万居民，其间这么多人所需所求，怎么能全部顾得？”
“永夜之下，不是所有生物都开启生命阶梯吗？难道这八万人不能自己出去寻找物资？”黑衣叶生诧异。
言正云道：“是能自己出去寻找，但是出去，就回不来了。”
他看一眼院子外的永夜，摇摇头道：“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运气，生存在一片一星永夜中，这片永夜中还很出奇的少有其它生物。”
“一星永夜？”黑衣叶生一怔。
言正云淡淡道：“一星永夜的黑雾对于生命力的要求是五百点，只有五百生命力才能不依靠薪火在永夜下生存。二星永夜的黑雾对于生命力要求是一千五百点，同样达到这个程度才可以不依赖薪火在永夜下生存。”
他继续道：“东安旧市八万余人，所要居住的地方，规模不小，地方也要挑好，这才能保证这八万余人的一定安全，注意，只是一定，永夜之下处处时时皆是未知的危机。
就依上次来论，我前脚刚走，后脚，一位六臂黑脚巨人便闯破永夜，来到东安旧市，那一次，东安旧市死了整整两千人！”
言正云说到这里时候，咬牙切齿，眼神森寒，杀意几近刺骨，让黑衣叶生都脊背发寒，心生凉意。
“后来呢？”黑衣叶生深吸一口气，问道。
“后来？”言正云淡淡道：“老夫追了上去，将他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波动，却让黑衣叶生浑身打个激灵。
“六臂巨人这样的危险不论，东安旧市选好地址在东安后，周边危险也不少。
旧市周边大都是三星永夜地区，最低都是二星永夜，二星永夜一千五的生命力要求阻拦了多少人出去？更别提三星永夜五千的生命力要求了，再次将门槛升高，只有二十级生命阶梯以上者，才能安然前往。”
“不是有薪火吗？”黑衣叶生没忍住说道。
“薪火？”言正云面无表情，指着院子中灯笼里的薪火道：“薪火里有原能，可供世间一切人或物吸收，但每道薪火的原能都有上限，都会被用完。”
“以你这道薪火来论，里面的原能只有两千左右，这两千，不说你前往永夜中，消耗会比正常情况下多很多。
就算你不出去，只待着这里，以你现在十级生命阶梯的境界，再加上你院子后面种的那几样东西。
这两千原能的薪火也支撑不到半年。”
黑衣叶生默然，确实，他现在也能感觉到，随着自己实力提升，日常对于薪火的需求也越来越大。
两千原能，除去他的日常需要，维持正常的光域也会消耗，还有后院种的那些东西也在吸收，甚至水井里的水，从地下流通过来，薪火自动过滤时也在消耗原能。
原能供应保障着光域里的一切，它的载体则是薪火，薪火熄灭，也代表原能用光。
言正云看着黑衣叶生，缓缓道：“你一人消耗就如此，东安旧市八万余人，整整一市，诸多建设，需要多少薪火？”
“那为什么不分开，聚齐在一起的消耗太大了吧？”黑衣叶生皱眉，有些不解。
“分开？”言正云忽然淡笑一声。“分不开的，我们是人类，所以分不开。”
黑衣叶生的意思他明白，大家散入永夜中，散开，各自生存，运气好能生存下去的，就生存下去，运气不好，生存不了的，也没办法。
这样子，不会有如此惊人的消耗，处境也不会这么艰难，很多人能过的很好，比起大家都困难怎么看也划算。
可是，休戚与共才是人类，才是人族！
这旧市建立的初衷，不为别的，为信仰。
旧市，就像永夜下的一处篝火，告诉沉沉永夜下的所有人类，这颗星球上还有人类存在，你还有同胞。
这也是一种精神寄托，人类面对危难，永不言败，灾难可以毁灭我们，却无法击败我们。
旧市，就是人类时隔十五年，在永夜下再次崛起的希望。
“现在，你明白这探灵符的意义了吧？”
言正云看着黑衣叶生，缓缓道。
黑衣叶生默然。
其实在言正云说到东安旧市八万人，消耗巨大，但又有诸多危机掣肘的时候就明白了。
这么多人，所需绝对巨大，就算旧市里能种一些水稻之类的食粮，维持八万日常生活的巨大薪火，每日所需要的薪柴就不知道有多少。
这些薪柴，只能出去猎杀其它永夜生物。
前往永夜，极其危险，能依赖的只有薪火和外感，但是薪火不说稀缺，就算有，也有范围上限。
像黑衣叶生一样，每次出去，必带着探灵符，因为薪火的范围只有那么大，除非他得到更多的薪柴使得薪火更旺。
至于外感，外感同样也有范围上限。
这时候，探灵符的作用便体现出来了。
是几乎完美的机制，不用受制于永夜和光域两种不同环境的分界，感应到的也是生命波动，不会对方引起注意。
最重要的是范围，范围远超前两者，且还有着提升下去的空间。
总得来说，探灵符对于外感范围极广或能隐蔽生命力的强者来说可有可无，但对于弱者来说，就是保命的神器。
而东安旧市八万余人，黑衣叶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用到探灵符，也不知道探灵符能提高这些人多少生存率，但想来不少。
不然言正云不会如此重视，甚至称得上激动。
想到这里，黑衣叶生心绪还是很平静，没有什么波动。
对于探灵符，虽是自己的基因宝藏，他倒是没有什么敝帚自珍的意思，教给别人也没什么。
只是言正云对于东安旧市的情感，他有些不能理解，无法想象。
言正云这么强大的存在，纵然是同族，有必要劳心费神为别人想这么多吗？
吃力不讨好？为的什么？
别人的感激？这有什么用，永夜之下，少惹麻烦才是生存之道吧。
还有叶生……
黑衣叶生微微凝眉，虽然叶生一直没说话，但是他能感受到叶生隐隐的情绪反应，是和言正云一样的很特殊的情绪反应。
这是一种他很难理解的情绪反应，也很难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