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屋子里,一位俩鬓发白的夫人坐在床沿边,用帕子轻轻擦去躺着的人嘴角溢出来的药汁。
“老爷,慢慢咽,不用着急。如今儿子孝顺,儿媳能干,现在妾身是什么也不用做,只管陪在老爷身边就可以了。”
躺在床上的人,赫然便是前阵子闹的风风雨雨,堂上死谏的张忠言张御史。不过如今他早已经被撤了官职,不再是什么御史,而是一位中风在床的病人了。
世间的事,要么是东风压西风,要么便是西风压东风。一件事里,但凡有人担了善名,便会有人担了恶名。死谏之事,小周氏得慈母之名,同成了皇贵妃的继女母慈女孝,那张忠言这个挑起事端之人,便成了沽名钓誉的狡诈之徒。
当家人中风在床,被撤了官职不说,便是连出门都要被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无奈之下,张家卖了宅子,举家夜迁,来到了现在住的地方。
此时张忠言眼中含泪,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僵硬的脸上满是愧疚。
张忠言的妻子张郑氏,已经嫁给他这么多年,清楚他一举一动的意思。见了他这些动作,便知道他想说的话是什么。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张郑氏喂完最后一口药,将垫着下巴的布巾抽出来,用干净的帕子擦干净他的嘴,才缓缓的道:“傅家拿我们要挟你,你就这么笨的去咬钩了?”
“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你想过要是你一头碰死了,丢下这么一大家子你能安心?”
“这事必须得做。”张郑氏眼神冰冷,语气坚定的道:“此次不光是为了你报仇,更是为了咱们张家的以后,不然还让傅家拿着那些东西,然后来要挟咱们的儿子替他们办事?”
张郑氏握着他干瘦无力的手,眼中含着泪道:“傅家为了能让自己的女儿,去攀那泼天的富贵,便拿你的命去填,将你害成这个样子,我就不会放过他们!”
“既然要为人所用,那为什么不选一个能替张家报仇的?”张郑氏掖了掖被子,接着道:“跟着傅家,还不如跟着李相的好。”
“好歹皇贵妃已经进了宫,也有了圣宠,总比傅家那个毛都还没有长齐的丫头有利。”
张郑氏抹去那不停流出来的泪水,哽声道:“老爷你放心,我办事心中有数,才不像老爷你总是那样莽撞。此次一切事情,都是李相那边准备好了的。”
“而我,只不过是从山沟子里,找了一个同郑家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远亲子侄,来冒充和傅家有婚约之人。他们不知内情,只当真的是和傅家有婚约,不会露出马脚的。”
“傅家女儿不是矜贵么。“张郑氏抹了把脸上的湿意,语气恶狠狠的道:”我到要看看,经过了这件事以后,傅家女还能矜贵到哪里去。”
“别说是想进宫了,就是想嫁人,也只能往那小门小户,贪财贪势的人家去寻。”
张郑氏恨不得傅家全家都倒霉!
傅家此时已经焦头烂额。
“怎么会这样!”身着素服的傅夫人,掩不住脸上的狰狞,迭声问道:“好好的,怎么会有人突然跑出来,说和傅家有婚约?”
“那信看过了?东西也是真的?”
傅老爷面色深沉的点了点头,无奈的说道:“确实是母亲的趣÷阁迹,那玉佩也是一对,一只在郑家手里,一只母亲给了瑜儿。”
傅夫人气的心肝肠都纠在了一起,双目通红的道:“傅家什么是门第,那郑家又是什么山窝子里刨出来的,竟然和他们家结亲!”“
“老夫人什么时候和郑家结了亲,竟也不曾知会一声,莫不是老糊涂了?”
因为被此事打了个措手不及,傅夫人急的说话失了顾忌,竟说了已经逝世婆婆的不是之言。
傅老爷闻言皱了眉,瞪过去道:“怎么说话的?此事已经这样了,不要再抱怨个不停,而是该想法子怎么办才对。”
傅夫人怒气更盛,张口便道:“难道我说错了?老太太便是要拿她的孙女和人结亲,也该同我们说一声才是。如果早早知道了,我们也能有个准备,不至于落到这个境地上来。”
最重要的是,要是她早早知道了,也能留下一个庶女来顶替。如今庶女们都已经嫁了,只剩下她的瑜儿还待字闺中,难不成要将女儿嫁给那样的一个人?
打好的算盘一再被搅乱,傅夫人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看人的目光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红纱。她闭了闭眼,口不则言的道:“不说咱们家的计划,便是看看瑜儿,难道真要把我娇养的女儿,嫁给那样的人家?”
“老太太到好,一甩手便去了,却留下这么个烂摊子给我们。与其这样,那她还不如早点去了的好!”
啪!
傅夫人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抬手捂着脸,愣愣的道:“你打我?”
傅老爷也是一时被气着了,此时被问的一窒,收回手站起来想说点什么。但是看到傅夫人那丝毫不知错的模样,不由皱眉道:“江氏,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敬重你,但是你也该有个分寸。”
“不说孝道,便是单说母亲去了后,那些全交给你的银子和贵重首饰,你也不该出口说这样的话!”
“仅此一次。”傅老爷说着也来了气,怒声道:“若是下次,再让我听到你对母亲有不敬之言,那我便送你去道观里修修心!”
“若如你还是不改,那傅家便也容不下你了!”
傅老爷来正房,本是想商量事情后留宿的,但是此时也就甩了手,往妾室的屋子里去了。
傅夫人捂着脸,半天没有反应,直到人走远了,才咬牙切齿的道:“容不得我?我到要看看傅家如何容不得我!”她生养了嫡子嫡女,给公婆送终守孝,管教庶出子女,不嫉不妒,谁来也休不得她!
对了,她的瑜儿还小,还有办法的,只要再拖个俩年,那个姓郑的便也可以死了!
皇后之母,整个傅家都要看她的眼色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