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恐怕真正迁怒丫鬟的人是程夫人才对。
不过作为贴身丫鬟，小姐半夜出了事，自己却还在睡觉，主人家愤怒倒也是情理之中。
“麻烦将那丫鬟带过来，我有些事要问她。”
因为前面的厅堂在用来接待客人，几人不太适合到前面去，便去了后院一处花厅。
而程夫人则暂时下去歇息了，她骤然失去女儿，精神状态很差，原本还想跟着安映雪几人过去，被程公子强行劝下去，程公子则带人去将那丫鬟给领出来。
没了外人在，谢风亭也不再忍耐好奇心，赶忙问安映雪：“师父你是如何判断出程小姐乃是他杀而不是意外的？”
安映雪看他一眼，“仔细想想我验尸的过程。”
谢风亭回忆片刻，立马回答：“我知道了！你检查了程小姐的鼻腔，但是鼻腔干净没有异常，说明并不是活着的时候投入池塘里，所以没有吸入泥沙。”
一旁徐文志说：“跟烟雾一个道理。”
安映雪点点头，“没错，不过今天最大的发现并非是程小姐死后被人投入池塘，而是程小姐的死亡时间。”
判断死亡方法算不上是最难的，判断死亡时间才是大多数仵作判官的难题。
徐文志也来了兴趣，让安映雪仔细说说。
正好几人已经到了花厅，安映雪便坐下来，仔细同几人讲解这其中的原理。
“首先是程小姐的身体僵硬程度，人在死亡后，由于肌肉僵硬，身体的各大小关节也会随着时间的变化发生僵硬，这种现象称之为尸僵。而尸僵一般是在人死亡后半个时辰到一个半时辰开始产生，最开始是局部肌群；两个时辰或者三个时辰以后，发展到全身；六个时辰到七个时辰后，则发展到高峰，全身关节都会呈现僵硬状态；而这种状况在十二个时辰以后就会开始缓解，三天到七天完全缓解。”
“程小姐的关节肢体全部成僵硬状态，已经发展到了尸僵高峰，也就是说程小姐死亡时间至少已经超过六个时辰，而现在也不过才巳时，如果程小姐是在子时过后死亡，她的身体不会呈现现在的状态，也就说明程小姐是在子时之前死亡。”
谢风亭牢牢将这些新知识记在了心里，并且开始结合以前查看过的尸体进行对比，发现果然那些尸体都还有各种程度不一的僵硬。
徐文志同样如此，但他反应更快一些，很快便问：“可是没记错的话，程小姐的尸体是在池塘里面发现的，此时已经快要到冬季，池塘里面的温度低于池塘外面的温度，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程小姐的尸体在池塘里待久了，所以才会呈现出僵硬？”
安映雪点点头，“你说得不无道理，尸体的现象变化有时候的确跟周围的环境温度有关，所以为了更进一步确定程小姐的死亡时间，我查看了另一个现象。”
她刚说完，几双眼睛就齐刷刷地盯着她。
不仅是谢风亭和徐文志对她这些理论感到好奇，旁听的刘全和其他慎刑司的侍卫同样觉得好奇，毕竟此前他们从未听说过这套理论，然而这套理论安映雪用起来却都是非常成功的，也就证明了这套理论并非安映雪空口白话，而是的确可用。
被众人注视着，安映雪不慌不忙地继续说：“其实判断死亡时间的方式有好几种，都是可用通过尸体现象判断，除了我刚刚提出的尸僵，还有通过尸温、尸体胃部消化物和尸斑，中间的两者不太常用，这一次我就选择了最后一种加以判断。”
实际上并非是中间的两者不常用，恰恰相反，在现代社会，中间的两种方法，尤其是尸温的检测方法，是法医们常用的判断死亡时间的手段之一。
不过尸温是要通过死者的直肠来检测，因为直肠在人体内最深处，不容易受到破坏，能够最有效的体现死者死亡时间。
但想要检测直肠的温度，就必须得解剖，在这个时代，解剖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没有人会这么做，也不允许别人这么做，所以安映雪说是不常用，倒也没有说错。
她对那两种方法一笔带过，直接说了最后一种，而徐文志和谢风亭果然被最后一种方法给吸引，没有追问她中间那两种方法。
“尸斑，是人在死亡后体内血液停止流动，而血管内的血液由于缺乏动力开始沉积下坠于尸体低部所产生的一种现象，表现状态为透过皮肤呈现出暗红色到暗紫红色斑痕。而尸斑的形成一般是在人死后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出现，六个时辰内初步形成，按压会退色，而超过六个时辰，则会进入一个扩散期，按压也不会轻易退色。”
“当然，和尸僵一样，尸斑的形成也和环境温度变化有关系，温度越冷，形成时间越慢，但我看了程小姐后背的尸斑，显然已经超过了六个时辰，也就是说，即便是在寒冷的池塘里，程小姐的尸斑依然成型，所以程小姐绝对不是在子时过后死亡，加上尸僵的形成，已经可以完全确认。”
听完安映雪的分析，徐文志和谢风亭都陷入了沉默。
“如此说来，程小姐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日酉时二刻过后，约莫戌时左右？”徐文志说。
安映雪点点头，“没错，按照尸斑和尸僵的形成推断，左右可能是在戌时左右就已经死亡，随后被抛尸丢入池塘，所以这个时候，找到最后一个见到程小姐的人就至关重要。”
她对程小姐的尸体进行推理的时候，程公子已经带着程小姐的贴身丫鬟过来了。
丫鬟显然被吓得不清，一张脸惨白，身上还有被打伤的痕迹。
程公子对此并没有避讳，说到底这丫鬟卖身契都在他们程家手里面，别说是打伤了，就算是把人给杀了，只要找到正当理由，官府也是管不了的。
安映雪对此没有多说什么，这是这个时代的规矩，她仅凭一己之力也无法改变。
不过她如果能够洗清这个丫鬟身上的冤屈，或许也算是帮了一把这个丫鬟。
“你叫什么名字？”安映雪问那丫鬟。
“奴、奴婢叫彩云。”丫鬟抖着嘴唇说，看得出来，她很害怕。
安映雪蹲下身，一只手放到彩云身上，温声说：“你别害怕，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如果你如实回答，就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彩云双眼亮了亮，怯怯看了眼一旁站着的程公子，小声说：“好，你问，我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