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春节晚会已经零点倒数,漫长的沉寂,层层翻涌的情绪在全国各地的欢呼中平静降落。
十、九、八、七、六……
“新年快乐。”沈卓蜻蜓点水在乔意脸颊,“新年吻。天大的事,我想和你过完这个除夕,只有我们俩。”
乔意张嘴,还没发出声音,沈卓吻上她的唇,“我爱你。”
乔意抵着他额头,交颈而卧,越缠绵越悲伤。
明年,你还爱我吗?
陈奕迅的演唱会提前一年售情侣票,情侣各执一半门票,明年演唱会必须凭着一张完整门票才能入场,门票被一抢而空。但是到了第二年,演唱会情侣席位来的人寥寥无几。
“明年除夕,我们还会在一起吗?”乔意枕在沈卓肩上喃喃说。黑暗中只有电视荧幕的光倒映在沈卓脸上,他张嘴想回答。
为什么不会?乔意自问自答。
每年今日,我都会送一首歌给你。
我真恨你。
为什么?
因为我再离不开你了。
如果每年有一首歌,我的一生里,最多只可以得到六十首歌。
也许是八十首。
没有可能的,我没有可能活到一百零七岁。
原来穷我一生,顶多只能从他手上得到六十首歌,或许更少。那个数目,不过是五张雷射唱碟的容量。我们的爱情,只有五张雷射碟,太轻了。
乔意闭着眼睛笑一笑,“张小娴《面包树上的女人》,突然想到觉得挺应景。”
“结局是什么?”沈卓问。
“嗯……我没有看到结局,因为书评说有三部,心脏不够强大看第一部打住就好。”乔意笑一笑,“不过,我还是不死心在网上搜了结局。女主为爱成全男主,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从容错过,平静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
沈卓没有说话,春节晚会已经结束,黑白电视也彻底断了信号,只剩满屏雪花点。
大年初一,乔意感冒了,小旅馆实在是太冷,高烧到度。两人,手机没wifi没流量没话费,没钱。
沈卓只能向旅馆老板寻求帮助。
“感冒药?还要抗生素?”老板冷笑,面相刻薄,“别说春节我们这儿药店开不开门,你知道我们这儿药品有多贵吗?你买得起吗?”
沈卓按奈脾气,“那你告诉我药店在哪里就好。”
老板翻出记帐簿,“有买药的钱先把房租交上。要不是除夕夜没客人房间空着也是空着,老子才不会让你们日付住进来。”
乔意省下来给沈卓买机票的钱全被大风刮走了,沈卓光顾着照顾乔意的情绪没想到那会是他们“救命”的钱。
“房租我不会少你的,你先告诉我药店在哪里。”
“不会少我的,现在就给。”他们住前和住进后老板完全是两副面孔。
“我可以把手机先抵押给你。”沈卓把两个手机都抵出去。
“我们这地界不接受抵押,只收现金。”老板咄咄逼人。
“我现在没钱。”沈卓直接说。
老板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没钱你住什么旅馆,还想买药?到点给我走人!”
沈卓拳头已经握起来,还是得忍着,“老板通融一下,我媳妇病了昨晚冻感冒了。”
“呵,没钱生什么病啊!”老板冷漠到极点,“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穿得人模狗样的蹭吃蹭喝,好逸恶劳。没钱,没钱去卖血啊。”
不是每一站都幸运,能遇到豪气的老板娘,自带资源的隐形土豪,能让他发挥才能的平台。
那个叫“现实”的怪兽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可怕,它会一点一点咬碎你的骨气,尊严变得可笑一文不值。
“正好,献400血补贴营养费500元+无偿献血证。”老板给他一张电话号码,“联系这个人,他会带你去。”老板说的“献血”不过是变相“卖血”。
沈卓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应该把这种无良小人狠狠揍一顿,手伸出去的时候,他接了那张电话号码,攥进手心。
乔意烧得迷迷糊糊,有人喂东西她吃,是热粥,放了糖,很甜。眼皮很沉,她艰难睁开,沈卓坐在床边,搁下碗抱她坐起来,“感觉怎么样?”
“难受。”乔意无力靠着他,多睁一会儿眼睛都没力气。
“喝完粥再吃感冒药,烧退了就好了。”沈卓喂她。
“你……”乔意嗓子疼得厉害,“哪里来的钱买药?”
“我抵押了一个手机。”沈卓唇色发白。
乔意抓一抓他的手,“你的手好冷。”
“我刚从外边回来,当然冷。别说话了,天冷,粥一会儿就凉了。”
吃过粥,又用了感冒药,乔意发了一身汗,沈卓就一直守着替她擦身子。
抗生素只能吃三天,三天不退烧就要送医院。他的钱,除去买药交房费充话费,勉强够他们还过两天。
沈卓犹豫要不要给老板娘打电话,现在能帮他们的也只有她了。
沈卓挽起袖子拧毛巾,乔意迷迷糊糊睁一睁眼,看见他手臂上淤青了一小块,她使劲瞪大眼睛,“你的手怎么了?”
沈卓不经意拂一下袖子盖住,“没什么。”
乔意分明看见他手臂上那是一个小针孔,他弯腰拧毛巾的时候衣兜里露出红色一角,乔意伸手抽出来,“无偿献血证?”
沈卓着急买药回来都忘了把这本子给扔了。
乔意坐起来,翻开,“400,这是什么?”盯着问他。
沈卓手里的毛巾快拧烂,脸色倒平稳,“买药的时候药店倡议献血,医院血库告急,每个献血者有营养补贴。”
“沈卓,你,你……”所有的字眼堵在乔意喉咙,堵得胸口难受,堵得她整个心脏都生疼。
沈卓握住她颤抖的手,“只是献点血而已,我能帮助别人同时也得到自己想要的,两全其美。”
“你不要偷换概念,那不一样!”乔意抠烂本子,眼睛猩红狠狠从他掌心抽出手,下床,赤着脚踩在水泥地上刺骨的凉,她打翻了碗,药丸掉到地上撒了一地。
沈卓掀了被子包住她,“你还在发烧!”
“手机呢,给手机我。”乔意声音哽咽。沈卓强行将她抱上床,“你要干什么?”
“给韩阳打电话,给韩邦国打电话,让他们接你回家。”她像作茧自缚的蚕裹在被子里动弹不了,她闭一闭眼,软下声音,“算我求你……沈卓,我求求你,你走吧……回到本该属于你的世界!那个世界有太多人需要你,我没有你之前,一个人活得很好,比现在潇洒、快活。”
沈卓只是很平静看着她,“你不用白费力气,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里。要回去,我们一起走。”
“我们可以一起,我会一个人偷偷离开吗?”
冥冥之中早都注定,半点强求不得。
乔意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们这一段偷来的时光就结束了。
原来手机在沈卓身上,难怪找不到,乔意平复情绪,伸手,“我的电话你总得让我接。”沈卓松开她,看一眼来电显,是老板娘的号码,乔意也只跟老板娘交换过新号码。
沈卓直接开免提。
“沈卓是不是和你在一起。”韩邦国的声音劈头盖脸传过来,乔意和沈卓都以为听错了,两人怔住忘了反应。韩邦国在电话里愤懑怒吼,“你告诉沈卓,他妈妈快死了,等着他回去送葬!”
“韩叔,我妈怎么了?!”沈卓手机差点拿不稳,乔意也惊吓得脸色煞白。
“还知道喊我韩叔?还知道你有个妈?”
“我妈到底怎么了?”沈卓大吼。
“知道着急还算是个人,你走的那天你妈查出咽喉癌,放疗没有用,现在要做手术切除,需要家属签字。”
到底还是网络营销漏了踪迹,韩邦国找到小住客栈。生死大事,老板娘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出卖”乔意实属无奈,乔意却要谢谢她。
原路返回客栈的路上,沈卓一直沉默,乔意握一握他的手,“咽喉癌治愈的机率比其他癌症要大很多,有亲人陪着,很快就能好。”
“我也会好好的,我保证。”她的手还很烫,烧没退完全。
沉默,良久,良久……沈卓看她的眼睛,乔意知道,他已经作出了选择。
世间本来就没有双全法,他只是做了对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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