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泽地处京师以南数百里。
常年气候温润,四季多雨。
是块养人的好地方。
柳恩煦在木泽的姨母家住了八年光阴,对这里的事物格外熟悉。
刚一进木泽地界,跟在马车外的狄争就看到小王妃从车窗探出脑袋东张西望,额前的点翠嵌绿松石蝶恋花华胜搭配一身天青蓝交领襦裙,如轻云出釉,淡雅清新。
这次窦褚只是奉旨来暗查个被**的官员,所以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带太多人。
为了更有效地调查,他先派了一队暗卫前往,自己则是带了些御前侍卫扮做了往来各地的商贾。
一行人落脚于木泽最大的邸店【安游居】后,窦褚并没多留,跟留在邸店的侍卫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带着狄争和另外几人出门办事。
柳恩煦哼着小曲推开了临街的窗牖,虽然已过晌午,但头顶白云几朵,刚好遮了些充足的阳光,倒是木泽难得的好天气。
她甚至觉得漾入鼻尖的气味都是一股泥土的清新芬芳,足以覆盖赶路的疲惫。
柳恩煦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悦,餐也没用,就匆匆带着秀月出了门。
之前柳恩煦寄住在姨母家,姨母不敢辜负了母亲的嘱托,所以对柳恩煦的看护非常严格,生怕出了任何问题,不好交代。
那个时候,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表姐妹们时常出门游玩,而自己被允许出门的机会屈指可数。
赶上逢年过节,在姨夫和姨母共同陪伴下,她才能跟着一起出门逛集市。
印象里与长辈们一起游街还是失去不少自由,她也不好意思跟姨夫姨母提要求,所以与其说游玩,倒更像是走马观花。
柳恩煦在街市上走走停停,东瞧西望,不自觉想起原来自己出门的拘谨样。
她在一个卖饴糖的铺子包了一小袋桃花糖,喜眉笑目地像个无拘无束的小姑娘,边尝着甜味,边和秀月欢声笑语。
直到她满心夷悦逛过了四五条街,才举着三个糖人,和两串沙果走进一家叫【天食府】的饭庄。
直到踏进门,她那两只桃腮依旧圆鼓鼓的,连搭话都费劲。
秀月跟小二要了个楼上的雅间后,才拉着柳恩煦跟着小二走进三层一个兰字小间。
她按照柳恩煦的习惯点了些她喜爱的食物,跟小二交代道:“掌柜若是忙完了,就说兰字雅间的客人要见见她。”
小二连忙应了声,点头哈腰地拿着菜谱走出了房间。
柳恩煦拨开珠帘进了屋,悠闲自在地走近不远处的瓦盆鱼缸,捏着一旁的小木条逗了逗水里的鱼,才暂停了哼曲,对秀月说道:“倒没想过能这么畅快。”
秀月看她一脸心悦,但仍担心她暴饮暴食,吃坏了身子,才劝道:“小姐还是少吃点,我担心你吃坏肚子。”
可话刚说完,就觉得她们家小王妃可怜兮兮的,倒像是把此前没试过的都补回来似的。
柳恩煦推开窗牖后才做到圆桌旁,抬手加了几颗饭庄特制的五味干豆,放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嚼起来。
秀月看她一脸满足地样子,也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声,还往她手边递了一杯果茶。
没等多久,就听见门外传进的敲门声,随后小二一手端着一个大托盘用后背撩开了珠帘。
小二匆匆进来摆餐时,珠帘清脆的碰撞声再次响起,同时传来一个女孩潇洒大方的声音:“听说姑娘找我?”
柳恩煦和秀月这才望过去。
女孩比柳恩煦大了几岁,但因为经营饭庄的缘故,看着颇为沉稳。
柳恩煦眉开眼笑,上前去迎走进来的姑娘:“明桦,好久不见。”
严明桦刚转过珠帘,就看到一个雅致清丽的姑娘正起身相迎。
她惊喜交加,连原本的沉稳都遁了形,惊呼道:“阿芋??”
严明桦算是柳恩煦屈指可数的朋友了。
她母亲曾经在姨母府上做过一段时间的厨娘。
所以,严明桦自小同样是长在姨母家的。
柳恩煦刚刚被送到姨母家的时候,整日郁郁寡欢,倒是这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小姑娘成天磨着她娘给柳恩煦做一些京城的口味,才逐渐才让柳恩煦的情绪好转起来。
柳恩煦那时还经常跟着严明桦往小膳房跑,她一手精湛的厨艺实际都是跟严明桦的母亲学的。
可惜过了没几年,严明桦的父亲来了木泽,就把母女俩从姨母府上接了出去。
之后在木泽开了家天食府。
这几年,生意越做越红火,倒成了木泽的标志之一。
严明桦牵起柳恩煦的手,仔仔细细看了两圈,才忍不住啧啧道:“我怎么觉得你消瘦了不少?”
柳恩煦觉得她在打趣,往她嘴里塞了颗沙果,埋汰道:“就你看出来了…前些日子病了,身子还没缓过来。”
严明桦挑起眉头,一副质疑的表情,嚼了两口嘴里酸甜的果子,转头去看秀月,问道:“秀月说说,是不是你家小姐有身子了?”
可惜,她嘴里的沙果还没咽下去,就又被秀月塞了个糯米丸子。
只听秀月极其护主地说了句:“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倒是说说,你有没有好事?”
严明桦的嘴巴绷地紧紧地,想笑出来都非常困难。
柳恩煦才好心给她拍拍背,递了杯水。
严明桦就着水,匆匆嚼了两口,才露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说道:“我阿爹都给我相看好几个小郎君了,可没一个我看得上眼的。”
柳恩煦夸张的点点头,说道:“看来,是我们明桦的眼光独特呢。”
严明桦也不像其他姑娘那么矫情,手上加重力气拍了柳恩煦胳臂一下,转移话题道:“早知道是你回来,我就让阿娘多做些菜了。”
柳恩煦吃痛地揉了揉胳臂,反手捏了严明桦的小脸一把,语气郑重了些:“这次呆不了几天,我是有事想来问你。”
严明桦拉着柳恩煦在桌边坐落,也敛了敛自己的随意,说道:“说罢,看看我能帮你多少。”
柳恩煦先给严明桦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才问道:“思云婶婶煨汤的厨艺是跟谁学的呀?”
严明桦错愕了半天,她本来以为是多大的事呢,甚至还以为柳恩煦是来问她借银子的。
于是“嗨”了一声,神色松快了不少:“就这点事?你还拐那么个大弯子。”
柳恩煦笑着给她揉了揉肩膀,笑道:“这不是怕你不记得我了吗?”
严明桦嗔怪地拍了她手背一下,才应道:“自然是跟我阿婆学的,还是有一年回家探亲我阿婆交给阿娘的。”
柳恩煦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问:“你阿婆的手艺,还有谁会吗?”
严明桦陷入沉思,手指在桌子上漫步尽心地画了几个圈圈,才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阿婆曾经也在别人家做厨娘,后来生了病就被送回家乡。我还记得洛夫人李氏那会还叫我阿娘回家去看看呢。”
柳恩煦神色一凛,身子往前坐了坐,追问:“你知不知道她之前在谁家做厨娘?”
严明桦的眼里满是疑惑,又看了眼同样一头雾水的秀月,才支支吾吾说:“我隐约记得阿婆说是个读书人,姓…”
她眉头蹙地紧紧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停地转动,似是努力回忆。
半晌后才一拍桌面似是茅塞顿开,道:“…好像是姓郁。”
“郁吗?”柳恩煦沾了沾杯里的水,在桌子上写下了这个字。
严明桦犹犹豫豫地点点头,解释道:“早几年我曾跟阿婆生活过一段时间,我记得她是这么说的。”
柳恩煦似是找到了些门路,想趁热打铁,又问:“明桦,你再想想,你阿婆有没有跟你说过,煨汤为什么要放那些个草药还有…蜜饯?”
这回的问题果然超出了严明桦的认知,她想都没想,摇摇头道:“我阿婆很少说起曾经做厨娘的事…阿芋,你问这些干嘛?”
就连一旁的秀月都满是疑惑地看着柳恩煦。
毕竟她以为柳恩煦今日出门只是单纯的逛街和叙旧。
柳恩煦愁眉不展,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回应:“没什么,就是觉得味道很独特…”
秀月弯下腰,担心地问道:“小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柳恩煦摇摇头,满腹心事地往嘴里送了口茶。
心里暗忖,看来萧翊这个名字鬼伯是查不到任何线索了。
郁?
可谁姓郁呢?
——
柳恩煦离开天食府后,心不在焉地在集市上逛到太阳快下山,才在秀月的提醒下返回邸店。
刚一进屋,窦褚刚好沐浴出来,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珠。
窦褚看了眼柳恩煦手上提着的食盒,语气轻松地说道:“听说你晌午就出门了。”
柳恩煦刚让小二热了天食府带回来的饭菜。
趁着窦褚正在系衣带,把菜都摆在了桌子上,另外取出一瓶白露酒。
“今日是白露,刚去木泽最有名的饭庄打了些酒回来,我陪夫君喝一点?”
柳恩煦自顾自的摆弄着手中的碗碗碟碟,没等把银箸放稳,楚腰就被人从后面环住。
“你刚叫我什么?”
窦褚发上的水珠滴在柳恩煦的脸上,来不及流动就被她脸上的燥烘干了。
“寻常百姓都是这么喊的…”
柳恩煦起初还并没在意,她只是觉得这样才比较贴近他们此时的身份。
窦褚的嘴角扬得老高,脑袋懒洋洋地搭在她肩头,手指拨了下她耳垂上的玉珠子,轻声道:“再喊一遍?”
柳恩煦却没这么打算,抬手推了他额头一把,语气轻柔却没什么温度:“来,吃点东西。”
窦褚失落地落了笑,坐在一边的木凳上,应道:“刚才吃过了,现在不饿。”
柳恩煦转头去看他的同时,就听自己肚子“咕噜”了一声,她才忙着低头去摸自己要**的肚子。
余光看见窦褚同时拿起筷子,妥协道:“再陪你吃点。”
柳恩煦这才眉开眼笑,在他身边坐稳。
窦褚的确如他所说没吃几口,光喝了点白露酒,就放下银箸,欣赏着柳恩煦此刻斯文吞咽的样子。
直到柳恩煦极为满足地喝下一杯白露酒,用细布擦了擦嘴角,才终于露出酒足饭饱的浅笑来。
窦褚伸手去握她搭在腿上的左手,问道:“那日你说要去哪?”
柳恩煦这才想起来那日搪塞他的话。
他竟然还记得…
于是,垂下眼看着他的拇指在自己手上摩挲,想了半天才推脱道:“明日吧?今日你都沐洗过了。”
窦褚却笑了一声,自己的指头漫不经心地在她掌心挠痒痒:“那今日呢?”
柳恩煦把手往回缩了缩,随即站起身,应道:“跑了一天,身子乏得很。”
窦褚在她刚要转头往湢室走的时候,腰背往前一探,轻松拉到她的手臂,将人拽到了自己怀里。
也不知道是严明桦给的白露酒后劲大,还是这屋子里温度太高。
柳恩煦乖巧地坐在窦褚腿上,脸上的粉红直蔓延到耳朵尖。
窦褚喜欢看她那张白皙地小脸攀上红晕。
就好像再看一朵绽放开的蔷薇,让人忍不住去嗅,去啄。
他清浅地在她耳尖含了一口,恨不得将怀里的小糖罐一股脑倒进嘴里。
柳恩煦只觉得身边的人鼻息都是滚烫的,她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咬着唇说了句:“疼…”
窦褚却好似没听到,将唇移到她好似小珍珠一样的耳垂上,轻轻含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酥痒,让柳恩煦身子一颤。
随后,窦褚大手一挥,屋里像被一阵狂风袭过,火烛尽灭。
窗外月色冷淡,可隔着一层窗牖的这一头,纱幔交叠,素缨乱撞。
柳恩煦只记得窗外打进来的溶溶月光下,两团交织在一起的黑影情愫缱绻,被彻底笼罩在一片旖旎澄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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