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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探(1 / 1)

柳恩煦茫茫然站在原地,下意识伸手把他手中的断枝抱在了怀里,呢喃了句:“夫君何时信这些了?”

她不知道窦褚的武艺有多高。

更想不出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跑到山谷下采了一坛子露水的。

窦褚倒不在意周围人的众说纷纭。

随手把柳恩煦找的那个指头长的瓷瓶仍在一边,用手掸了掸落在肩上的残花和落叶,才弯下腰,用拇指指腹搓了搓柳恩煦的下巴,温润地道:“你信就行了。”

话毕,见眼前柳条般的身子骨吃力地抱着那么大一根枝条,窦褚才又从她手里把红枝接过来,随意扔到了一边的小桌上,拉起那双冰凉的小手转过身面对朝阳。

他没意识到自己去了多久,只希望能在天亮前赶回来陪她一起赏日出。

柳恩煦讷讷地抬头看着身侧那张金相玉质的俏容。

他似是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华贵气质,好似供奉在雪岭山巅上那颗璀璨瑰丽的润泽宝石,在初升的暖阳下只剩夺目光华。

他薄唇微扬,面带淡淡笑意,似是被春意融化的千年冰层里流淌出的一条潺潺小溪。

柳恩煦怔楞的小脸上倏地盈满晏晏笑意。

她转头看向窦褚目光落定的赫赫明光里。

原来,黑夜初散时并没有那么寒冷。

——

木泽的调查结束后,窦褚没打算多留,而是次日一早就启程返京。

连续几日颠簸,一行人在临近京城的一处驿站歇了脚。

秀月小心翼翼地将柳恩煦种在花盆里的那根巨大的花枝抬进了屋。

她还记得小王妃那日笑嘻嘻地抱着一根大树杈回来,还打算把这根巨大的花枝挪到云霞殿的院子里。

虽然小王妃没细说,但秀月在木泽生活那么久,也听说过望月林山谷里的那棵许愿树。

于是,轻而易举地猜到了这花枝的来历。

她真心希望小王妃能和王爷两个人恩爱和睦,所以她趁柳恩煦整理花枝时,最先在红枝上绑了根红丝带。

柳恩煦也不知道她许了什么愿,倒觉得这丫头是春心萌动,开始考虑是不是该给秀月找个好人家。

简单收拾后,柳恩煦换了件稍厚的罩衫,带着秀月到楼下用餐。

刚走下楼梯,就见窦褚正和狄争面色郑重地商量着什么。

柳恩煦款步姗姗走到离窦褚所站位置相隔不远的位置落座。

刚坐稳,就听隔了自己两桌的人因为什么吵吵闹闹的。

柳恩煦看了眼,似是哪家的主子正在对家奴说教,倒也没在意,还拉着秀月聊起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没过一会,吵吵闹闹的那桌突然传来砸醉餐盘的声音,将堂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连正在和狄争议事的窦褚也止了声,漠然地看向那个方向。

柳恩煦只看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脚下正踩着个粗布麻衣的老管家,老管家被迫跪伏在那小公子面前,撑地的双手刚好按在一地碎餐盘的残渣上。

那小公子语气狂妄自大地睨着脚底下的人,眼里的鄙夷与看牲口无异。

“我说了没有,那马值万金,它要是掉根毛,就砍你根手指头!”

周围人一阵唏嘘,连身边的秀月都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这不就是欺负人?!什么马能不掉毛?!”

那跪伏在地上的老人声音沙哑,颤抖地厉害:“少爷,我给他刷毛的时候就看见那道小伤口了,恐怕是路上溅起的小石子割伤的。”

那小公子压根就听不进老头的辩解,嘴里咬着根竹签“呸”了一声。

他拿起桌子上没点蜡烛的烛台,泄愤地往老人背上砸了两下,嗤诋道:“割伤的?你特么当我是傻子?!”

说完,狠狠在老仆脸上踹了一脚,眼看着老仆向侧后歪斜过去,露出了那张鼻青脸肿的脸。

纨绔少爷也不打算再跟他浪费时间,摆摆手,厌烦地道:“倒霉!赶紧让他消失!!”

他身后两个目露凶光的侍从应了声,颇为迎合地对他们家小少爷奉承了几句‘少爷英明’的话,随后一脸嘲弄向老仆走去。

老仆晃晃悠悠地抬臂抵抗,有点螳臂当车的感觉,可即便奋力抵抗,依旧换来的是两人对他变本加厉的打骂。

纨绔少爷跟身边人说了句什么,身后的侍从才扬声对周围人喝喝道:“别看了别看了,教训仆人有啥好看的!”

柳恩煦看了眼站在老仆身后的一排家仆。

他们个个面黄肌瘦,脸色沉重,同情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老仆被主人的侍卫殴打,可惜不敢吭声。

柳恩煦轻叹一声,这种事恐怕数不胜数…

这些家仆若是没找到好主子,可真是件令人感到悲哀的事。

她不想再看,顺手拉了把怒不可遏的秀月。

却听那边突然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沙哑却浑厚:“少爷,马背上的伤口的确是前几日赶路被溅起的小石子划伤的,何况已经上了药。”

那纨绔少爷冷冷瞥他一眼,脸上抽动两下,用脚尖抵着跪在面前的男子下巴,喝道:“你知道府上的规矩!替他求情,那你替他受罚?!”

男子身后的人压低了声音叫了他两声:“丁武…别意气用事…”

可跪在纨绔少爷面前的丁武面不改色,再次恳求道:“少爷,马受伤不是什么稀罕事,就连天王老子的马,也没有不伤的时候啊!”

“你放屁!什么时候轮到你说教我了?!”纨绔少爷眼睛眯了眯,表情变得更加狠厉:“丁武是吧!舌头割了喂狗去!”说着又忍不住骂了句:“真他么晦气!”

同时脚底加重了力气,踹在丁武的肩膀上。

可这次,纨绔少爷没如意。

丁武反手就把他从椅子上扯了下来,让他背脊重重摔在地上。

两个拉扯着老仆的侍卫见状立刻折返过来支援。

没想到丁武一脸煞气,额头青筋凸起,反手就打碎了一个人的脑袋。

堂里本还看热闹的人见打死了人,全都惊慌失措地各自逃窜。

一时间,惊叫连连。

柳恩煦也吓地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却刚好退进窦褚迎上来的胸膛里。

只片刻的功夫,丁武手底下就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不少攻击他的侍卫。

纨绔少爷见此情景,边喊疼边往后爬了几寸,对身边踌躇不前的侍卫喝道:“去报官!丁武打死人了!”

两个侍卫领了命,一溜烟地跑出了驿站,起码飞奔而去。

丁武这才喘着粗气停下手,恢复了些理智,惊慌失措地看向第一个被他打碎脑袋的人。

可即便此时反应过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无济于事,若是被送去坐牢,他一定会死。

他又看了眼躲在墙角满脸是血的老仆,甚至想都没想,就跑过去拉着他跌跌撞撞地落荒而逃。

窦褚下意识抱紧柳恩煦往一边闪了半寸,刚好躲过丁武失去理智的横冲直撞。

堂里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去,掌柜忙着上前去搀扶倒在地上的纨绔少爷,还派了小二去请郎中。

窦褚低下头,就看见柳恩煦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刚才那个男人逃走的方向出神。

他揉了揉她单薄的小肩膀,关切道:“吓着了?”

柳恩煦这才回过神,抬手捂了捂胸口,轻呼一口气。

“倒是个有骨血的人…”

窦褚没应她,抬头看了看纨绔少爷的方向,才又说:“上去吧,一会衙门来人,恐怕会闹得乌烟瘴气的。”

柳恩煦点点头,被窦褚拉着往楼上走,他顺便交代了掌柜把饭食拿到房间来。

窦褚进屋坐下后,似是在思考什么事情,顺手掏了颗蜜饯放进嘴里咀嚼。

刚放下手把装着密笺的小瓷盒盖上,抬眼就见柳恩煦正两手托腮,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窦褚眼中的冷厉尽散,这才面容舒展,笑着把那只雪白的小瓷盒放在柳恩煦面前。

柳恩煦红扑扑的小脸上瞬间扬起一抹笑意,可她却没动,只是把托在手心的脸往前凑了凑。

窦褚嘴角上挑,压低了脊背,侧着头问道:“想我喂你?”

柳恩煦娇萌地点点头,嘴角勾起的弧度有如蜻蜓点水。

窦褚宠溺地笑了一声,直起身子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声音干净利落:“坐过来。”

这句话让柳恩煦得了什么大便宜似的,把自己往他那边挪了挪。

刚坐稳,他的手就环住了自己的腰,才见他另一只手修长的指从那个瓷盒里面取了一枚蜜饯放到了自己的两唇间。

随后他抬头看着柳恩煦试图躲避的双眼,伸手拖住了她的脑袋,将她的脸送到自己面前。

窦褚的动作轻缓,赏花般用鼻尖轻划过她那张如粉桃的脸颊,直至嘴唇碾过她的唇瓣,才用舌尖把蜜饯缓缓推了过去。

柳恩煦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忙着挣脱开他按着自己脑袋的手,转过头别开视线。

却突然觉得窦褚的鼻尖顺势从自己耳朵根缓缓下移。

柳恩煦象征性地躲了躲,转移话题问道:“夫君…怎么喜欢吃蜜饯?”

窦褚却依旧漫不经心,简练地答:“习惯了。”

柳恩煦觉得窦褚几乎用气音说出来的话,让自己耳边一阵酥麻。

她伸手“噹”的一声,盖上了小瓷盒的盖子,想借此转移窦褚的注意力,叹道:“看来夫君是个长情的人。”

窦褚却不为所动,刚才压在柳恩煦头上的手顺着她脊背的曲线轻缓下落,说道:“的确…十多年了。”

柳恩煦嘴角缓缓勾起,转头去看那双目光潋滟的明眸:“所以…夫君也喜欢汤里放了蜜饯的味道吗?”

窦褚原本还因.情.迷.乱的表情逐渐凝固直到冷淡,眼中的潋滟消退,重新凝结成冰。

可惜,他却没再多谈,而是迅速挂上笑拍了拍柳恩煦的背,称赞:“你做的汤,的确可口。”

柳恩煦的脸上尽是失望。

她本以为这些天的相处,窦褚能对她多少放下些戒备。

她黯然失色地低下头,用帕子在指尖缠了两圈,才重提微笑,缓缓道:“夫君喜欢,我就常做给你。”

说完,兴致缺缺地站起身子,坐到了窦褚对面。

就好像要跟他划清界限。

窦褚表情一滞,下意识去牵她的手,想着如何安慰。

柳恩煦却没再提,而是转移了话题问道:“看你这几日神色不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窦褚用拇指在她手背上摸索了几下,淡淡道:“来木泽之前就听说羌族在北疆跃跃欲试,这几日也听不少游商提起。”

柳恩煦对这些朝政相关的事懂得不多,也不打算详细过问,漠然道:“恐怕回京后,夫君有的忙了。”

没等窦褚回应,自己便起身往插着红枝的花盆走去。

秀月敲门进屋时,就看见窦褚正伸手去拉刚刚起身的柳恩煦。

她见两人脸色都不太好,没敢再多观察,在餐桌上码好了佳肴和餐具后,就匆匆退了出去。

秀月走后,柳恩煦若有所思地摸了摸绑在红枝上的红丝带,直到自己被人从身后环抱住。

“母亲喜欢吃蜜饯,所以府上的厨娘就习惯做汤时放一颗。我曾经还觉得这样做出来的汤太甜。后来才发现想喝都喝不到了。”

柳恩煦抬起的手顿住,转身去看窦褚柔缓的面容。

他语气平常,神色如常,就好似在讲个普普通通的故事。

她伸手环住窦褚的脖子,温软的粉唇奖励般地递到他嘴边,清浅地摩挲过他有些温热的薄唇。

窦褚觉得,嘴里的甘甜像饮了一口香醇甘冽的好酒,带着令人燥热的温度缓缓滑进喉头,沁进心腑。

他越来越搞不清楚自己对这个小姑娘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她怎么都像是特意送到自己生命中的一份大礼。

让他欢喜,令他沉迷。

窦褚只觉得自己毫无破绽的伪装正在被她一片一片剥落,可他却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想到这,他对怀里这个绵软的小东西有些气恼。

于是,他加大手上的力度,拆开了这份包装华丽的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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