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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法阵泛着猩红的光,有某种东西正从中挤出来,发出尖锐的嘶鸣。倘若这叫声中没有那么多愤怒与痛苦,它本该相当动听。
不过,哪怕是天生尤物的魅魔,在被法术拽着从狭小通道中挤出来并碾碎的时候,嗓音也不会甜美到哪里去。
满月后的第七天是个阴天,天空中不见星辰。当来自地狱的客人匆忙前来,夜幕依旧一片漆黑。被隔离的森林中心,只有我们布置的会客厅灯火辉煌。被封印数十年的魔鬼主君终于在今天挣脱了束缚,它的党羽迫不及待地爬到地上,然后被我们的法阵束缚,定点传送,直接绞杀。
我曾见过魔灾时的地狱通道,魔鬼从四面八方涌入主物质位面,空间破碎,日月无光。前仆后继的平民与职业者涌入魔鬼组成的潮水之中,以身体组成堤坝,阻挡或被吞没,大地一片狼藉。而如今我俩单独面对一位魔鬼主君的进攻,过程却显得轻松写意。雷歇尔坐在椅子上,我站在他身后,就像过去一样。
在真正的麻烦角色到来之前,这只是一场屠杀。
第三十七分钟,第一只完整的利爪钻了出来。魔将撕裂了法阵,就像一块石头卡住了绞肉机。第一个魔将有一对巨大的利爪,它的双眼一片混沌,充满了兽性的狂暴。
色#欲主君被封印了这么久,它的属下没能取而代之,那么它们就错过了更进一步与生存下去的机会。当衰弱的主君归来,为了避免被趁虚而入,它首先要对付的不是敌人和仇人,而是它的附庸。这些魔将已经变成了某种高级的低等魔物,它们强大、足以短暂地进入主物质位面,并且毫无理智。
第一个魔将有一对巨大的利爪,第二个有一对狂乱的翅膀。天花板被狂风掀开,家具与墙壁分崩离析,唯有中间那把椅子一动不动。雷歇尔平静地端坐,我上前一步,开始履行弟子的义务。
第三个魔物在数分钟后渗入主位面,它的躯体是一道阴影。黑影流水般浸没失去灯火的地面,蛇行而来,蓦然卡在半途。雷歇尔伸出了手,他的手影在地上拉伸,钳住黑虫的脖颈。即便在被腐蚀的现在,他的力量依然令人印象深刻。
法师与魔鬼的战斗十分精彩,要是我的本职就是游吟诗人,我一定会用最华丽的辞藻加以描述。只是现在,我是法师,是弟子,是情人,比起战斗,我更关心别的。
“是不是很让人怀念?”我抽空对雷歇尔说,“咱们上一次并肩作战是什么时候?”
“别开玩笑了。”雷歇尔不留情地说,“我们的对手从来不属于一个等级,哪里称得上并肩作战?”
“给我留点面子啊,老师!”我大笑起来。
“好老师从不溺爱学徒。”雷歇尔回答,语带笑意。
有那么多次,我曾看着我的老师对上那些强大无比的敌人,如同雏鹰仰望雄鹰与风暴搏斗。有那么多次,他望着我对上他挑选的对手,那双冷酷的眼睛监护着我,于是我无所畏惧。我们无数次狼狈为奸,我们无数次一起战斗,但这是第一次,我们并肩作战。
魔法充斥着这个空间,魔力越来越浓厚。魔物的血与我们的血落到地上,成为下一步棋的养料。等到下弦月姗姗来迟,最后一名魔将化为飞灰,紧接着,雷歇尔倒了下去。
我接住他,他失控的双翼张开,尖锐的边缘切开我的皮肤。我把他抱在怀里,看着他瞳孔放大,来自地狱的另一个灵魂正顺着他们之间的联系向上攀爬,目的地是主物质位面,是雷歇尔的身体。
这是无法战胜的敌人,一个我们甚至无法交手的敌人。
雷歇尔依靠魔鬼主君的力量获取旺盛的精力与不朽的青春,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因此变得太过紧密,难以切分。尽管在此前一周的实验里,我们已经在这里布置好了足以驱逐魔鬼主君的法阵,这法阵也不能发动,否则,雷歇尔会与魔鬼一起坠入地狱。
所以,接下来只需要做一件事情。
符文一个个点亮,结界正在升起,不久之后,这里将成为一个不能进也不能出的半位面,我们将与魔鬼主君一起泯灭。我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擦掉雷歇尔脸上的血污,忍不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他身上看起来倒还好,黑袍不显脏。
“可惜没人会知道。”我遗憾地说,“如果把今晚的事编成歌曲,我打赌它能流行很多年。您看,有凶杀,有阴谋诡计,有酷炫法术,有魔鬼,有法师,有师徒不伦,啊,完美,可歌可泣。”
雷歇尔在我怀里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与魔鬼搏斗之余,我伟大的老师还有翻白眼的余力。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这种要命的关头我们没开通讯,以免魔鬼顺路跑我这边,要知道我们绑定了啊。我低下头去,耳朵贴向他的嘴。
“感恩吧,小混蛋。”雷歇尔气息微弱地说,“你还没错过……我的仁慈。”
他的呼吸还在我耳边,眼前的一切已经截然不同。
我眼前一暗,不,我没有失去意识,我也没因为这句话受什么刺激,或者说震惊我的根本不是他说了什么。方才我们与魔鬼的战斗点燃了周围的草木,火光与魔法的光辉让黑夜也一片明亮。而现在,我面前只有昏暗的月色,我怀中空空如也,森林一片宁静。
我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链接断裂,绑定咒解除,我再也感觉不到另一边的雷歇尔。在结界合拢之前,我被传送到了结界外面。在最后这一刻,雷歇尔放过了我。
我们的困境难于登天,我的困境却解除得如此简单。既没有惊天动地的大战,也没有可歌可泣的同归于尽,我猝不及防地获得了安全与自由。
——但是在这一刻,我根本没意识到了这个,我根本什么都没想,恐慌席卷了我,让我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刚刚被雷歇尔带回塔中那阵子,我曾在无数个夜晚被噩梦惊醒。我梦见过千奇百怪的死法,然而最恐怖的梦却无关死亡。我梦见雷歇尔的背影,身着黑袍的法师背对着我,越走越远,头也不回,无论怎么追都追不上。我梦见他丢下了我,这恐惧胜过死亡。
我记得结界即将合上。
童年的梦魇蓦然浮现,根本没时间考虑,我用最快的速度施法,默念坐标,传送回去。
烈火还在燃烧,狂乱的魔力甚至让空气扭曲,战场和我消失时一样糟糕,雷歇尔蜷缩在地上。我的传送让他跌落在地,面朝下,他甚至没有翻过来的力气。我跑过去,把他翻过来,看着他的双眼蓦然睁大。
“您怎么把我扔出去了?”我抱怨。
我的老师已经不能动弹,但谁叫我们心心相印,心灵相通,我硬是从那双瞪大的眼睛里读出一句“你他妈到底什么毛病”。我无辜地看回去,说:“结界合拢了,我出不去,您瞪我也没用嘛。”
我摆出了最欠揍的表情,反正现在他也不能跳起来打我。我看着我亲爱的老师躺平在地,一脸憋屈,由衷感到心情舒畅。魔鬼或神祇,冒险者或巨龙,全都不曾从雷歇尔这里得到好处,谁能完成我这样的壮举?我仰头大笑,低头亲他,直到被一双手掐住脖子。
“你到底什么毛病?!”雷歇尔暴跳如雷道,用力摇晃着我的脖子,“我……”
我们都停了下来。
下一刻我们都动了起来,用上最快的速度发动法术——那个驱逐魔鬼的法术。深埋地下的卷轴开始燃烧,符文烧穿地面,我死死盯着雷歇尔的脸。冥冥中我听见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而直到施法完成,雷歇尔依然站在那里,眼神清明,灵魂没有离开身体。
我们两个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面色扭曲。
首先,魔法刚刚承认了我们之间有“无私的爱”。
然后,结界已经合拢,再过几分钟,我们就要和这个被隔离的半位面一起泯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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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还是没写完,还有一更(笑哭)身体实在不好,只能猛虎落地道歉一下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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