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拜师
小傻子一眨眼成了小流氓。
黄药师却笑了,他性子古怪,此时又觉得小娃娃有两分伶俐意思,顺眼了些许。
“跟我走吧。”他拍板。此时的黄药师也不过弱冠之年,未有东邪之名,不曾名扬江湖,古怪随心的脾气却是从始至终从未变过。
银环歪了歪头:“为何?”
“我相中了你,可愿随我走,做我的徒弟?”黄药师好心情的道。
银环摸着细腻柔软的手帕,口中问道:“你是谁?有几个徒弟?”
黄药师眯了眯眼,慢悠悠道:“黄药师。徒弟么,暂时,一个。”
“谁?”
“你。”
一张纯然的白纸,被写上了第一个名字。从此以后,一笔一划密密麻麻便只写满了这一个人的名字。
银环的眸色略深,近于墨色的眼眸倏然明亮。银环扬起个大大的笑脸,脆生生的唤:“师父。”
他口中将这两个字反复琢磨,细细拒绝,觉得陌生,却又暗自欢喜。他放轻了声音拖长了调子慢吞吞的唤了一声:“师父~”
撒娇似的,又甜又糯,勾得人心头发软。更难得的是这小崽子的利落性子,黄药师同他说话觉得痛快。头一回做了师父的黄药师越发舒心,丝毫没有自己可能抢了丐帮下一代的自觉。毕竟他一眼便瞧出这娃娃根本没有丝毫武功底子。
黄药师端起师父的架子:“不磕头未敬茶,谁准许你喊的师父。”
银环抓着已然脏污了的手帕爬起来,瘦瘦小小的一个,也就勉强能扑住黄药师的大腿。
“心而从之,跪拜敬茶不过三两虚礼。心有不从,敬茶跪拜也是三两虚礼。不能让不喜爱你的人喜爱你,也不能让喜爱你的人不喜爱你。你愿意收我做徒弟,我愿意拜你做师父,你情我愿的怎么便叫不得了呢?”
黄药师心中欢喜,觉得这娃娃自有独到处。他本身便是离经叛道,不将世俗放在眼中的人。但他口中却严厉又霸道:“我不允许你便不能叫。”
“哦。那你允我叫吧。你不许我叫你师父,让我叫你什么呢?唔,那我也不许你叫我徒弟了,我名……”银环口中顿了顿,“……我名银环,姓冷。那日后你称呼我名字,我也称呼你名字,这才公平。”
“不许。”黄药师淡淡道。
银环歪头望他,显而易见的不开心了:“你这个人,平白逗弄我。既然不想收我做徒弟,那我也不想拜你做师父了。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愿意喜欢你了。”
他捏着手中的帕子,紧抿着嘴唇,眼眶就一句话的功夫便红了个透,好似一个忍不住便要大哭出来。
他很委屈,觉得这个人真是很坏,明明是他说要自己做他徒弟的,自己答应了,他却又推三阻四反悔了。他好像一直有一根紧绷的弦,一不小心自己就会断掉。
银环喜欢就喜欢,讨厌就讨厌,转身走人就不肯回头了。
而黄药师呢。你与他相熟越久便越会晓得,这个人若喜欢便是宝贝,若不喜欢便是尘泥,而能入了他眼的人少之又少,实在是太少了。能遇见他被他在意着当真是三生有幸。
恰好,今日这个小子很得他喜欢。于是,在银环做好心里建设要将手中帕子归还,转身走人之前,他俯下了身。结果发现小子实在太矮一只,不得已,又撩开衣摆蹲下来,这才勉强和小娃娃面对面。
“谁同你说我不想收你。”他好笑的看着脏兮兮的小乞丐要哭不哭,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磕头拜师,磕头拜师。你不磕头便罢了,还要与我同辈称呼,谁借你的胆子。竟还有脸闹脾气。”
银环瘪着嘴,瞪着眼,一副呆样,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理解错了。
黄药师一面觉得这娃娃可爱,一面又嫌弃,怎么刚还挺机灵的,现在又傻了。
不想他这个便宜徒弟不但有脸闹脾气,还有脸提要求:“我拜你做师父,你会待我好么?”
黄药师愣了愣,瘦瘦小小的乞儿一无所有,捏着手中脏污了的白手帕,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又问了一遍,“你若做了我师父会待我很好么?”
话出口后银环有些忐忑起来,这个人他一见他便觉得亲近,他是想跟他走的。于是小娃娃又急切的加道:“我,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很好很好的。很好很好。”
黄药师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指间垂落虚点了下地面:“给我磕三个响头。”
三个响头,银环连想都没有想便跪了下去,一个两个三个,实打实的磕在地上,末了,迟疑着小心翼翼的又喊了声:“师父。”
这一次黄药师没有再拒绝,他起身,潇洒风流,清隽无俦。像竹像风像华光,却又无一是他。
“走吧。”
绿色的宽袖扫过银环的眼前,他下意识的抓住,握在掌心。不染一尘的衣衫立时出现了个小黑手印,黄药师淡淡瞥一眼,什么也没说,动作也没有一丝迟疑。
银环紧紧捉住这个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迈着两条小短腿跟在身形修长的青年身后竟毫不局促。
银环总是看不透看不穿,却又有着一颗细腻的心。黄药师性子高傲,目无下尘,许多事不喜欢解释也不会多说。但你去看,认认真真去看他,便能知晓他若要待一个人好能捧高到什么地步,温柔到什么模样。只是,这个人的心太小太偏,还好,他现在放在心里的是银环。他暂时唯一的徒弟。
到了客栈房间,一架实木雕花的四扇屏风隔开,黄药师与银环一人一边沐浴。
银环坐在小小的木桶中,怀疑他新得的便宜师父是因为自己摁在他衣衫上的手印才这么迫不及待的大白天洗澡。他师父一看就是个讲究人。
b3是个靠谱的系统,靠谱到什么程度呢。银环要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于是银环就成了个连爹妈是谁都不知道就流浪乞讨的可怜崽子。
银环眼睁睁看着一桶清清白白的热水,在他的玷污下,肉眼可见的变黑。而被脏污遮掩的伤口也暴露了出来,都是细小的擦伤磕伤,严重倒是不严重,只是数量不少。伤痕一道连一道,乌青一块接一块,印在瘦骨嶙峋又细嫩苍白的皮肤上,这一看也是触目惊心。
“……”
黄药师穿好里衣出来,被新鲜出炉的小可怜徒弟惊了一下。
小可怜眨巴着在水雾下湿漉漉的眼睛,拿着皂角艰难的抹着自己脏成一缕一缕的头发,乖乖喊了声:“师父。”
软糯又轻缓,带着几不可查的依赖与亲近。此情此景下,撒娇似的。
黄药师叹了口气,教训道:“没个男孩子模样。我找人来帮你洗。”
“不要。”银环撇了撇嘴,利落拒绝,还是轻轻软软的声音,“我就是男孩子。男孩子千千万,就有千千万的模样。我也是其中一种。”
黄药师就看上了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伶俐劲儿,但他不说,还反而板起脸来:“歪理。那你要洗到何时去?”
银环皱了皱鼻子,老实道:“我不要别人看我,丑。”
黄药师笑了:“七尺男儿还惧丑陋。你这难道不像个姑娘。”
银环的小手揉着自己的头发,半天揉不出泡沫来,可真是太脏了。
黄药师以为银环又会反驳他,不想银环不按常理出牌。他软软的喊了一声:“师父。那,那我要是女孩子你是不是就会待我更好一些,帮我洗头发了?那我就做个女孩子吧,也挺好的。”
说着这小崽子还觉得挺美。黄药师从中听出银环不是在开玩笑,脸色当时就绿了。他突然觉得这个徒弟,想扔。怎么一点男孩子的气概都没有!
黄药师冷酷道:“不会。”
这要是个女娃娃,他根本不会进这个门!
不想得了这个答案的银环反而更高兴,没由来的高兴,近乎是兴奋的,捧着自己洗干净后白白净净还带着一点淤青的小脸蛋拖长调子喊着:“师父~”
“师父~”
他仗着自己年幼,撒起娇来毫无心理负担。
“师父,脸疼,身上都疼。”
“师父,你别嫌我。”
“师父,我晓得我脏,你别嫌我好不好?”
一声又一声,软糯糯的。银环这个男孩子撒起娇来比女孩子还得心应手,他又是瘦瘦小小的一只,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你,硬是将人瞧软了心肠。
弱冠之年,头一回收徒,徒弟还是个幼小惹人怜的小娃娃。好吧,最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黄药师看顺了眼,于是一切都成了加分条件。
他不过是心血来潮,心血来潮的想收徒,心血来潮看到了银环,心血来潮一打量发现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于是,银环第一眼瞧见了他,成了他的第一个徒弟。
黄药师最终还是……看着银环自力更生勉勉强强洗了头发。只是银环到底年幼,一身伤痕不好办。初为人师的黄岛主只好捏着鼻子臭着脸帮他擦干,抹药。最后瞧银环衣带子系不利索看着心烦给三两下给系上了。
收拾妥帖的银环虽面有菜色瘦小一只,却不掩殊丽眉目精致五官,一瞧便知未来丑不了,得是朝着倾国倾城去的。
黄药师心累又莫名咂摸出些成就感来,或许这便是教养弟子的趣味所在了。
银环打理齐整之后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给黄药师敬了茶,他给银环改了个名字——冷澜风。
这可比银环这个名字有男子气概多了,一听就像是个俊俏风流的世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