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胭脂味
夜色深沉,银环提了药箱趴在窗边,盘算着如何潇洒流畅的从小楼的窗户跳出去，然后钻进自己的屋子。这才是回家的正确方式啊,距离短又方便。
花满楼从房间抱出个雕花精致的红木盒子来,他朝银环走去,问道：“在看什么？”
银环勾了一下手边不晓得具体名字的草叶子：“看你这儿花开的好。”
花满楼笑了笑：“我想天光明亮时它们会更好。走吧，我送你。”
“好啊。”银环抱住花满楼的胳膊,一口答应下来,全然不见方才还嫌走楼梯麻烦的模样。他瞧着花满楼手中的红木盒子，“这是什么？要你特意拿来？”
花满楼笑了笑：“回礼。可看得清路？”
“楼下灯点着呢,我那儿估摸长景在等，瞧见光了,不用带灯。”银环答道。他挽着花满楼的胳膊并排往下走,楼梯两个人本不宽裕,可他搂着花满楼的胳膊一起走,两边竟还留有富余的空间。
两人面对面住着,下了楼后不过隔着几步路的距离，便是踩蚂蚁眨眼也就到了。
花满楼在医馆门外将手中的红木盒子递给银环，玩笑道：“都是偶然想起的小物件，还望姑娘莫嫌弃了。”
银环眨了下眼，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那些随口扯来的瞎话。
他将木盒子抱过来，颇有些分量。
昏黄的灯光从背后的门缝里透出来，邻里屋檐下挂上的红灯笼在夜风里摇曳熄灭，却好像还留着烛火残留的光与热。银环抬眼望着花满楼温润俊秀的眉目,抿唇笑道，“我送你块石头你会嫌弃么？”
花满楼笑：“小石头何处不好？它处处都好，何来嫌弃。”
银环弯了弯眉眼，银环将木盒换手抱住，空出一只手来朝花满楼招了招手。
花满楼愣了片刻，似是在认真倾听风的细语呢喃。他将鬓边的发挽耳后，迟疑的略微俯身侧耳俯身。
银环凑近花满楼的耳畔，手拢在唇边，声音好似叹息一般：“你也处处都好。”
花满楼耳尖一烫，他不自知的眼睫一颤，银环却已经抽身离去，转身推开医馆的门，反身合上门时花满楼听见他笑：“七童，明日见。”
门关上了，光却还是从门缝里漏出来。可惜花满楼瞧不见。他顿在远处，慢慢的直起身，轻轻一笑：“明日见。”
银环招呼长景去睡，拎着小药箱抱着红木盒小跑着上了楼，他东西都来不及放下先将窗户退开，低下头恰好见花满楼转身的背影。今夜无星无月，唯有家家户户门中漏出的昏黄灯光，银环目送花满楼回到小楼，眼看他合上大门，烛火一盏一盏熄灭，自下而上。
等到对面的屋子一片漆黑的时候银环把东西放到了梳妆的桌子上，将桌子摆了个满满当当。
他摸黑点上烛火，夜风从大开的窗户大摇大摆的撞进来，烛火明明灭灭挣扎。银环护着灯火关上窗，一盏一盏，他将满室烛火尽数点亮。
红木盒子被他抱到放茶水的桌子上安置妥当，银环抚过精致的雕花，是一朵朵盛开至灿烂的牡丹花，黄铜锁扣，没有上锁。银环打开来，里头物件大大小小摆得很是齐整。
装在荷包里的花茶，巴掌大的纸风车，兔子睡在花蕊里的小木雕，还有铺满了底层的胭脂盒。胭脂一盒盒来看，容纳了市面上绝大多数颜色，已然近完善。胭脂下头压着一封信，银环取了信来看，还是花满楼温文谦和的口吻，一一解释了礼物的由来。
花茶是新制的味道，花香较寻常更浓。纸风车是少时玩儿过，想起来便做了一只。木雕是听闻陪伴言语，于是将花与兔儿雕刻在一起，依偎相守。胭脂是选无可选，听闻女儿家总不嫌胭脂多，反而总觉胭脂不足色彩不多，于是便都买了。后头几句显然是得知他并非女子后新加的，询问他礼物可还合心意。
银环放下信点了一杆烟慢吞吞的抽着，他的目光穿过略微刺鼻的烟雾，落在摊在桌上的一应物件上。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贼老天眷顾了他一次，遇上了个极好的人。
有多好呢。在他身边能去想未来那样好。
烟抽尽了，银环洗了手，将东西细细的收回红木盒里。指尖抚过凹凸不平的雕花，他笑了一下。
银环将盒子收到床里头后跑到放衣裳布匹的房间抱出两匹红布来。
他要做一身红衣。
谁晓得花满楼爹娘受不受得住儿子同个男人在一起，只好现在开始装贤良淑德了。听闻女子定亲都是要自己绣一身嫁衣的，他手艺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态度得到位不是。
幸好幸好，他在花家是以女子身份示人，顶多愁一愁他生不出小娃儿来，不必烦恼一不小心闹个天翻地覆可怎生是好。
装女孩儿他轻车熟路，只要七童不露馅儿，扮个一辈子也不很难。
但若花家开明些，他成亲之时还是想要穿男子婚服的，头一回呢，意义着实不同寻常些。再多做一身男子婚服吧，一共做两身。女子的嫁衣若好运气可以当做多了的，那穿给七童瞧瞧，图个情趣也不算浪费。
既然这样，做都做了，不若给七童也做一身，算个心意。
思及此处，银环瞧了眼紧闭的窗户，脑中闪过花满楼俊秀的眉眼。他手一抖，一个没忍住扯了第四件的布料。
既然都是情趣了，那一个人也是有点没意思。是吧。多的他不敢想，但你说他若真要嫁出去一回，那七童也得补给他一回是不是。
银环摸了摸耳垂，啐了自己一口，八字儿才刚有了一撇，就跟天鹅肉已经到嘴里了似的。当然，啐归啐，也没见他将布料子塞回柜子里。
第二日一早银环提着小药箱跑到小楼，成功蹭到了一顿早饭。
银环难得吃撑一回，躺在花满楼摆在花边的摇椅上晃悠悠的消食。
花满楼好笑的泡一壶山楂茶，吹温了热茶送去给他。
银环眯着眼睛，太阳正好照在他身上，晒得他昏昏欲睡。
他打了个哈欠，捧过茶杯喝了一小口，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花满楼坐过来。
花满楼方一坐下，银环便歪着身子靠了过去，脑袋枕在花满楼的肩上，又打了个哈欠：“困了。”
“作夜可是睡晚了？”花满楼怕他迷糊捧不住茶，到时候洒一身，手有意无意的护着杯子。
银环眨了下眼睛，哪里是睡晚了，是一夜未睡。得亏花满楼瞧不见他屋子里一夜未熄的烛光。
“没有。我时常瞌睡，你见过的。”
确是，三回去寻他，两回都在睡。
银环晃了下脑袋，一口将茶水喝空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清醒清醒。脑子钝钝的疼，心里却是欢喜的。心中欢喜，身体痛些也无妨。
他弯腰拨弄台子上的正盛开的花：“这是蔷薇吧。”
花满楼将他捏手里的杯子取出来放回桌子上。银环偏头瞧他的背影，双手背在身后跟过去，将脸贴在花满楼的肩膀上。他可真是黏人，今日格外黏人。
花满楼心下察觉，摸了摸他的发，温声道：“还撑么？茶还喝不喝？”
“一点点。”银环换另一半脸，正好望着花满楼的侧脸。
阳光正好，花香浅浅。
他凑近一点：“七童，你闻闻看，我今天的胭脂是你送我的哪一盒。”
花满楼偏了偏头，正要答，脂粉的香气倏然凑近，微凉且柔软。
“我赊你一点，你尝尝看，好不好吃？”银环笑着退回，手抱住花满楼的手臂，笑盈盈的望着他道。
花满楼耳尖红通通的，他垂着眼，不自然的抿了抿嘴唇，半晌才温声道：“你的胭脂用饭后不是擦去了么？”
银环忍了忍，没忍住笑出声来。
“傻七童。”
花满楼莞尔：“不过，我猜今日的胭脂不是我送的，是你原来常用的那一盒，是不是？”
“是是，七童真聪明。”银环偏着头点了下花满楼的鼻子，“那你再闻一闻，我今日配的是哪一朵花。”
“今日没有配花。”花满楼甚为好脾气，笑着陪银环闹，“我今日还没送你花。”
于是银环摊开手：“今日你让我自己挑吧。我想要一枝红色的蔷薇花。”
花满楼转过身来：“红茶花好不好？等来日蔷薇落了，我挑最好的一朵送你。”
人在欢喜的时候总易丧失戒心，浑身上下都在欢欣的时候最易失去分寸。
“不要，我就想要今日得一朵蔷薇。”银环不自知的晃了晃花满楼的袖子，“七童，好七童。我瞧外头蔷薇开的正漂亮，你折一朵送我好不好？你送我一朵吧。”
你送我一朵花吧。我不要桃花了，其实什么花都好，但是我想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亲手送一朵我想要的花给我。
花满楼问他：“可以告诉我为何一定要折一枝花么？”
银环愣了愣，他望着花满楼突然发现自己要错了东西。
“茶花吧。”银环听见自己说，“我突然发现红茶花更和我的衣裳。”
银环收回空空的双手，朝着花满楼笑：“七童，我要茶花，行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银环：亲爱的，来呀~一起女装呀~
花花【一脸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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