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四碧海潮生
银环给冯蘅开了方子,又从药箱里取出瓶药赠于冯蘅。黄药师以为这便罢了,未想银环还搂着他的胳膊在这家客栈定了房间,说什么舍不得冯姐姐,要同姐姐住一家客栈。
他与他十多年的相聚,千万年的分离,谁都不再是记忆里的模样。黄药师猜不透银环的所思所想,只是银环希望他做什么,他便配合。
有那么一二刹那,他也会想,所谓的重逢如今的银环还想要么。
他千万年追寻,求的不过是找到那个人,求的不过应下那个孩子未曾听到的承诺。他想要他的澜风好好的,他会好好护着他长大。澜风要来生,他便将生生世世都许给他,他想,找到后不论澜风要什么他都肯给他。
可如果,澜风不要了呢。
那个言说着情爱的孩子似乎湮没在了岁月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黄药师看不穿的一片霜雪。
当年他封在木匣里的话还做数么,黄药师不知道。
银环坐在打开的窗上,一脚翘着窗沿,一脚落在窗外。他点了烟,垂眸望着窗下的竹林,风雨潇潇打湿了他的衣衫面庞,深深吸上一口辛辣竹烟至肺腑胀痛,再缓缓吐出将胸腔挤压,好似最好空无一物。
黄药师推开门,银环偏头望向他。
黄药师遇上古井般深幽无波的目光,反手合上了房门。
银环浅垂目光,似是笑了:“哪找来的花儿,这个时节还有桃花开么?”
黄药师将桃花枝插进桌上的空花瓶里,轻声道:“山中还有开。”
银环像是不太感兴趣,随口问了便扭过头靠着窗边慢慢抽上一口烟,低垂的眉眼中压这一丝淡漠半抹厌倦。灰蒙蒙的天光将他笼在一片晦涩里,面目有一瞬的模糊。
黄药师抚过桃花娇嫩的花瓣,问道:“这花送你,你可喜欢?”
银环笑了,从喉咙里滚出的低低的一声笑。他咬着烟嘴漫不经心的朝黄药师招了招手,黄药师上前,停在他两步远处。银环倾身又将他拉进一步,辛辣苦涩的烟气从银环口中吐出,缭绕在二人的唇畔。
银环的鼻尖似有若无的划过黄药师唇边,他松开捏着黄药师衣襟的手慢吞吞的抚平褶皱后,眉心拧起,刚刚才发现似的挽起黄药师胸前黑白参杂的一缕发,指尖细细摩挲。
他抬起眼,唇角略微勾起,像是怜惜心疼又像是幸灾乐祸的嘲讽:“容貌可回盛年,留着这些白发做什么。漂亮归漂亮,瞧着就老了。”
黄药师嗅到银环身上苦涩的烟气,记忆的味道一直是甜的。许是银环总爱随身带着糖,于是身上也都是香甜的蜜糖味道,如今他洗去脂粉后身上却只有烟竹拌着浅浅药粉的苦涩。
“我本就不年轻了。”黄药师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他轻轻抚过银环湿润的发,叹息一般勾起了唇角,神色认真,“银环,我早就老了。”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便老了。
银环安指尖微动,握着烟杆的手忽而揽住他的脖子勾他弯下身来,他捏着黄药师的发,用发尾扫过黄药师的唇角。他似是在回忆:“老了……我也老过。”他笑了,放下黄药师的发,反以拇指按上黄药师唇,眉眼一弯,陈述道,“不过,不是和你。嗯,你也不是同我。你同谁老呢,冯蘅么,师父……”
冰冷的指腹不轻不重的如一尾游曳的蛇摩挲过唇瓣,银环咬住烟嘴深深吸了一口,那嘴唇在凄风冷雨中失去了鲜艳的色彩颜色浅淡却在启唇时闪过艳色的舌尖。这一次烟雾从黄药师的嘴唇一寸处吐出,银环扬着殊丽的眉眼,一举一动一声色都带着说不出的艳媚。
“……你吻过她么……”
这样陌生。
“不……”曾。
冰冷的嘴唇带着雨水的潮湿竹烟药粉的辛辣苦涩压上的黄药师的,银环垂着眼睫,搂着黄药师的脖颈捧着他的脸颊微微启唇,舌尖舔过唇缝描摹着对方每一寸柔软。他偏头咬上黄药师的嘴唇:“张口……”
黄药师眼睫微颤,闭上了眼睛。他缓缓揽住银环的腰身,手指穿过湿润的长发,去碰触银环的唇舌。舌尖触及又分离,纠缠又分开,鼻吸之间也不知是谁喘得轻是谁喘得重。
银环偏开头咬住黄药师的耳垂,嗓音低哑,像是蛊惑:“当年我就想这样轻薄你。”冰凉的双手划过脸颊抚摸脖侧,吐息钻入耳内,有些痒有些冷,“好多次,你睡在我身边,我望着你,我都想亲亲你。可你不是我的,我不敢。”
黄药师捧住银环的脸侧,垂眸吻了上去,银环舔过他的唇角,睁眼望着他,忽而笑了,低低的笑出声来,他抹过黄药师眼侧,惊讶又好奇:“你哭了啊?”
他略微坐起身,指尖虚虚的抚摸过那一道泪痕,“原来你也会哭啊,哈,我死的时候你为我哭过么?”
银环的嘴唇印上黄药师的眼角,他用舌尖小小舔了一口,是咸的。
心上是什么滋味呢,银环说不清,他只是轻笑:“你是在哭谁,是在为我么?如果是……你好像是第一个为我哭的人。”
他颤着嘴唇,怔怔松开了手,坐回远处,轻轻吸了一口烟,随后弯了弯眼睛,说不出的凄凉:“是啊,你就是第一个为我哭的人。”
眼中疯狂渐渐收敛去,他成了枯木枝头的一片雪,不艳丽不明媚,浅浅淡淡的一片白:“可是,有什么好哭的呢?当年我哭的时候你们谁也没有哭,现在我不哭了,师父,你怎么反而难过起来。”
黄药师迈出最后一步,沉默的揽住单薄瘦弱的肩膀,轻轻拥住他:“澜风,风雨寒凉,进屋吧。”
银环垂下眼,握住黄药师的手臂:“你爱我么?”
黄药师闭了闭眼:“爱。”
好奇怪啊,当年足够欣喜若狂的回答,今日终于听见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银环往下窗外的竹林,碧绿的竹被雨水洗的发亮,断裂的竹节被雨滴灌满,敲出咚咚的响动。
“冯蘅呢?你不爱她了么?”银环开口,像是叹息。
黄药师望着凄迷的雨:“已放下了。很早,很早之前就放下了。”
“放下一个人又爱上一个人这样简单么?”银环抬眸抚上黄药师的脸颊,目光沉静,“师父,你再教教我吧。”
简单么?
他的澜风拿命换的东西,简单么?
“我心头地方小,既已装了你,便无许多地方来装下她。自然而然的便放下了。澜风,当年之事误会许多,你可愿听一听?”黄药师回眼望向他。
银环沉默下来,他摇了摇头:“过去的事我不想追究也再不想听。”他淡淡笑了,指了指隔壁,“师父,你看,夫妻美满,神仙眷侣,你就一点也不羡慕么?我就很羡慕,他看的冯蘅的眼神,同你看我的不一样。他们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我见了便知道他们过的很好,在一起很开心。可我们互相望着,好安静啊。”
他磕了磕烟斗,咬住烟嘴抽了一口,烟雾迷蒙了眉眼,“刚刚我瞧见他对冯蘅笑,朗朗的月一样,眼角眉梢温柔又欢喜。冯蘅也笑呢,低敛着眉,掩着唇温温柔柔的。他们站在一起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他伸手捏了捏黄药师的脸,弯着眉笑了,眉眼弯弯的,眼角像是一对小勾子:“师父,你瞧着我也像从前那样笑给我看一看吧。”
他有多久没有真正笑过了,黄药师不记得了。他的澜风走后,人世间就再没有什么值得他笑的了。
黄药师动了动嘴唇,缓缓勾起一个笑容,银环捧住他的脸望着他的眼睛,曾经那些温柔的细碎闪烁着的光点他没找见,只望见了自己冷淡的面容。
他失望的垂下手,被黄药师握紧掌心里,好歹他的手心还是温热的。
黄药师又劝了句:“进来吧,雨大了。”
是啊,密密麻麻的雨点打进来,银环一边的衣裳与黄药师的袖子都已经湿透了。
银环将脚收进来跳下窗,他低头望着湿漉漉的衣鞋,恍然抬头望向黄药师关窗的背影:“你从前不会这样好说话的。你应该骂我一顿,将我囫囵抱进来。”
黄药师回身,他抿着唇努力笑了笑:“你长大了,我老了,自然不能同从前一模一样了。我去叫热水,你将湿衣裳换下来吧。”
银环将烟杆放到桌上,望着黄药师离去的背影,忽而又问了一遍:“师父,你爱我么?”
黄药师的手按在门上,他回过头:“爱。”
银环笑了,他点了点头,望着鞋尖,喃喃道:“哦,好,那就好……那就好……”
黄药师走回一步,担心望着他:“澜风……”
银环倏然抬头:“啊?”他笑了笑,摆手道,“怎么了?我就问问么,你去吧,我身上怪冷的。去吧。”
黄药师似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转身出门。银环撑着桌面身形一晃,重重的坐到了凳子上。他双手捂住脸,缓缓缓缓抱住自己,将脸埋进臂弯里。
他没有娶过冯蘅,他甚至没有吻过她,他说他爱他,他送了他一枝桃花。
够了么?银环问自己。
够了,足够了。当年他想要的不就是这样么。他说的是真的,他望向冯蘅的时候那样淡然,他放下她了。对,足够了。
洗浴后银环盘腿坐在床上,黄药师坐在他身后帮他擦头发。
银环望着客栈素色的床幔,有片刻恍惚。他抓住黄药师的手臂:“师父……”
“嗯,你说。”
“你……”你为何爱了我呢,你何时爱的我,我思来想去,怎么就是想不到呢。
“你爱我么?”银环转过头,拧着眉问他。
黄药师揽过他的肩,吻上他的眉心:“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嗯……我是真的很认真的想写糖写he的【抹脸】但是,呃,哎,那什么火葬场留给be的吧。he就先让银环愉快的自己把自己攻略了,下面放两个甜章吃吧。因为是he,我不好说多,说多了怕它不甜了【就卑微,很卑微】
然后,恭喜师父父万年老处男终于把初吻给送了!【鼓掌】
今天才发现,师父父是唯一连亲亲都没有的男人【摊手】
银环:……怪我喽?
师父父: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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