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肖言帮助大军避免偷袭和伤亡的事情被众人知道了,过去路上遇到的士兵对他客气了许多,就连太子殿下帐篷外一向目不斜视的守卫看他的目光都和善许多。
肖言摸了摸鼻子,正要去拉帘子,就看到一只手从里面把帘子给拉开了。
一个面白长须的瘦削中年人出现在肖言眼前。
男人穿着一身长衫,头上绑着方巾,与士兵武将的打扮格然不同。
肖言听到林公公尊敬地喊了一声“司马先生”。
这位姓司马的先生笑容和善点点头,目光看向肖言的时候,脸上带着笑,眼中却含着审视。
“想来这位气质不凡的公子便是肖公子吧,殿下已经等候多时,请进。”说罢,这位文质彬彬的司马先生微微侧身让开了路,自己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
似乎察觉出了肖言的疑惑,林公公目送司马先生走远后才小声道:“这是殿下的太傅,司马大学士。”
说着话,两人已经进了帐篷。
帐篷里身姿挺拔的太子殿下正在擦拭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刀,刀身前弯后直,手柄上还镶嵌着蓝色的宝石,是太子殿下时常佩戴在身边的长刀。
太子殿下修长的手指带着细布在弧度完美的刀刃上轻轻擦过,刀背上有许多细小的划痕显露出这把刀已然身经百战。
太子殿下似乎正在沉思,轻缓有节奏地擦拭着宝刀,并没有第一时间对他们进来做出回应。
林公公不敢打扰太子殿下,见肖言要说话,立刻拉住了肖言,眼神示意肖言保持安静。
肖言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打量了一番整个帐篷,依旧是之前那样的白色,简单整洁,最后肖言目光专注地看着微微低垂着眼睑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穿着一身玄色紧身衣衫,腰间系着黑色皮质腰带,贴身的长裤把一双傲人的大长腿展露无遗,这样装扮的太子殿下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意气风发。视线移向手上,袖口用绳子束着,露出了手腕和手背上已经结巴的伤口,很显然,太子殿下并没有处理伤口,而是让伤口自己愈合。
肖言不自觉地眉头蹙了蹙。
片刻后,太子殿下放下手中的刀,手腕一转,刀入鞘中,精准无声。一双锐利的眸子直直看向肖言,肖言一愣,疑惑地回看过去。
又是这样。
太子殿下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目光移向林公公,林公公察觉到了太子殿下的目光,立刻低下了头,不敢抬头多看。
可肖言还是疑惑地看向太子殿下,大大的眼中满是迷糊。
太子殿下看着肖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微微颔首,示意对方看桌面上的两个腰牌。
腰牌有巴掌大,通体黑色,上面分别刻有‘草’‘侍’两个字。
肖言上前几步看了一眼,先拿起靠近自己的那个刻有‘侍’的腰牌,触感冰凉坚硬,颇有重量,应该是金属熔炼而成。
只听太子殿下低沉的声音道:“论功行赏,这里有两种职务,你可以任意挑选。”
林公公连忙解释道:“肖公子,你拿着这‘侍’的腰牌,以后便是一名东宫近侍,伴随殿下左右,听从殿下差遣。”
林公公颇为羡慕地看了一眼肖言手中的牌子,像他们这种净身入宫的太监,最大的职务不过是内监总管,就算当上了也没有近身侍卫那么光鲜亮丽受人追捧。
肖言眨了眨眼,“就是伺候殿下生活起居吗?”
林公公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止如此。”
肖言笑了,双眼弯弯地看着太子殿下道:“可殿下不是不喜欢我近身伺候,之前还把我给扔下了?”
谁也没想到肖言会说这话。
要知道,在太子身边当近侍是多少世家子弟梦寐以求的职务,在殿下眼前混个眼熟,等以后真的进入官场了也会被同僚高看一眼。
林公公暗暗吃了一惊,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埋怨?!
不对,不是好像,就是在埋怨。
肖言好大的胆子,竟敢埋怨殿下!
林公公偷偷瞄了一眼太子殿下,见殿下神色如常,只是敲动桌面的修长手指微微顿了顿,林公公替肖言提起了心,捏了一把汗。他也发现了,肖言胆子是真的大,什么话都敢说,殿下是他能埋怨的,就算把他扔下了不也留下了战马和食物,殿下这是在考验他,他着实不应该也不能埋怨殿下。
想到这里,林公公不满地看了一眼肖言。
肖言把刻着‘侍’的腰牌放下,又拿起另外一个腰牌。
林公公圆圆的脸上有些不高兴,他简短道:“这是掌管东宫牲畜的腰牌。”因为肖言对太子殿下语言不敬,林公公心生不悦,解释的话便少了。
肖言一听明白了,昨日掌管军中牲畜粮草的管事被抓了,军中正好缺了这个管事的人,殿下这是想要他去接管这个无比重要的职务?
掌管一军牲畜的粮草可不是小职务!
难道太子殿下如此信任他?!
难道军中就没有合适的人担任?!
肖言把腰牌放下,两个都没拿,他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牌子,半晌后,叹了一口气。
再次抬头,他直视太子殿下冷峻的面容,声音轻缓而有力,他道:“殿下还是不相信我。”
林公公一愣,睁大了眼,怎么突然说这个?不是让他挑选职务,咋就到了相不相信了,要是殿下不相信肖言,怎么还让他自己来挑选职务?
只听肖言清爽干净的声音在帐篷内响起:“殿下要是相信我又何必用这些来试探与我。”
“草民无才无德,担不起一军马匹的责任。”
“至于当一名近侍,殿下之前既然扔下了我,说明对我的伺候不满意,草民只怕也难以胜任。”
此话一出,太子殿下敲击桌面的手骤然停下,微微眯起的双眸猛然睁开,锐利的视线直直射向地肖言。
肖言毫不示弱回视过去。
他帮助太子殿下并不是为了回来当一名伺候人的侍卫,当侍卫也许可以和太子殿下朝夕相处,也可能得到太子殿下的信任,他之前便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选择的,可是事实告诉肖言,把自己的位置放的太低,别人就不会尊重你。
你的全心全意,真心实意,在太子殿下看来只不过是应有的本分,谁都可以,谁都可以替代。
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一个伺候人的侍卫怎么可能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和信任!
而且,那所谓的‘草’腰牌,不是肖言妄自菲薄,而是他有自知自明,换位思考一下,太子殿下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关乎全军安全的职务安排给一个并不熟悉而且看起来还是新手的人,肖言只想到了试探二字。
试探他的目的,试探他的反应。如果肖言欣喜若狂的接下了这个腰牌,只怕等待他的也不过是被架空和更加的怀疑。
林公公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他咽了咽口水,不敢看太子殿下微沉的脸色,他瞪着眼看着肖言,再一次刷新了对肖言的认知。
真是好大的胆子!
竟敢忤逆殿下!
空气中莫名的有了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太子殿下一步步走向肖言,在肖言一步外停住,就在林公公以为殿下要发怒的时候,震惊地发现太子殿下竟是淡淡的说道:“那你想要什么?”
肖言平视太子殿下,再一次感慨如今的殿下没有傅修远高,他不用仰视说话了,思绪飘忽了一下又转回来,他笑了笑道:“现在还没想好,等想我了再告诉殿下。”
太子殿下不置可否,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
林公公立马拉住肖言把人给拉了出去,急步远离了太子殿下的帐篷,林公公才不可思议的说道:“肖公子,你可真是把我吓死了。你怎么敢跟殿下那么说话,你不要命了!”
他现在已经忘了刚刚的不满了,肖言现在不是埋怨了而是完全拨了太子的面子,胆子大了天去了,可殿下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就这么轻轻放过了,林公公不可思议的同时对肖言的态度也转变了。
从他的称呼中便能瞧出一二。
肖言笑道:“太子殿下很好说话的,你不要紧张。”
林公公一副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看向肖言,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
自从破坏了蛮人借毒杀人的阴谋后,大军驻扎在此处一停便是半个月。
太子殿下可不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蛮人竟然敢在背后使阴招,他就要这些人知道有些事情该不该做。这半个月里太子殿下带着骑兵成包围式把草原上游击的蛮人杀的杀,抓的抓,再也没有蛮人敢靠近军队十里内,把许多蛮人赶到了更远的地方,远离大周。
太子殿下接连几天在外拼杀没有回大部队,肖言也没闲着,跟着顾尚学习药材知识,把顾尚都问的头大,不堪其扰,最后只得扔给他几本书,让他自己看。
肖言还是不放过他,说自己对把脉的望闻问切感兴趣,非要顾尚教他,肖言软磨硬泡,还把自己背包里唯一一袋冰糖给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