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白飞鸿再回到学堂,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事情。
她刚一落座，就受到了围观群众热烈欢迎。
“白师妹，听说你一个人杀掉了四苦修士那个级别魔头？太强了,能不能教教我！”
白飞鸿看着这位身着高阶弟子服师兄，面上不由得露出了为难神色。
“呃……这位师兄，首先我不是一个人杀掉他,当时情况很复杂，总之我能杀掉他很大原因是运气好……还有高阶弟子学堂应该是在另一边吧,我没记错话今天有荆师伯讲经课，你迟到没问题吗？”
一只手把那位师兄推到一边,一名肩上架着灵鸟师姐猛地凑到白飞鸿面前来，一双大眼睛放着精光。
“先别管那个傻子……我听说你养了一条龙？就在太华峰上？怎么样，龙摸起来手感好吗？”
白飞鸿呆呆看着师姐肩上灵鸟开始疯狂叨她脑袋，直把她发髻都叨得乱七八糟，师姐却没有一点动摇，还是定定地看着自己。
“我没有养龙……至于手感,手感还好吧……比摸蛇感觉好一些……比起那个,师姐,你鸟、你鸟——”
你鸟看起来快要把你头都叨出一个洞来了啊！
翼望峰师姐却全然顾不得这些，她一把抱住了灵鸟,在对方一声惊恐“吱”声中一把将它摁进了自己柔软胸怀，面上浮现出羡慕到扭曲神情。
“真好啊——那可是龙！我也想摸！让我也摸一下！”
白飞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点：“不，我觉得云梦泽不会答应。”
不仅不会答应还有可能把你手给咬下来。
龙可是很小心眼！脾气还大多很坏！
师姐面上顿时浮现出极为不甘神情,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另一名师兄拉走了。那名师兄一叠声说着“讲经课就要开始了”“别一直围在这堵着人家白师妹,多不像话”“大师伯生气起来有多可怕你都不怕吗”……这才勉强架走了两名师兄师姐。
在离开时候,那名师兄还回过头来,十分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一下，说了一句“抱歉”。
见到几名师兄师姐身影消失，白飞鸿不由得稍稍松了一口气。一直被堵在师兄师姐们身后常晏晏这才凑过来，小心地坐到白飞鸿右手边。
“飞鸿姐姐你好几天都没有来，没出什么事吧？”
她一边打量着白飞鸿神色，一边小声问道。
“没事。”白飞鸿对她露出一个安慰微笑，“只是帮着处理云梦泽伤口，废了一些时间。再加上我道心初立，师父也要我在山上多留几天。”
“处理伤口……”常晏晏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卷起发梢绕啊绕，“也是，飞鸿姐姐也会回春诀，看到这一手时候，我真吓了一跳来着。原来先生也将这一招教给你了吗？”
“先生在我入门之前曾经教过我一点回春诀法门。”
白飞鸿说这句话时候，其实有一点心虚。但是考虑到前世事情不能随便与人说，她还是决定糊弄过去。
“一个人可以同时修两样法门吗？”常晏晏抬起眼来，望着她，“同时修无情剑道和回春诀，不会有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
回答常晏晏却是花非花，他懒洋洋地靠在自己座位上，一只手臂撑着下颌，也不管自己摇摇欲坠衣襟，眼看就要从肩头滑落下来。他只是懒懒笑着，却也没有看常晏晏，而是看着白飞鸿。
“闻人峰主自己便同时修了医剑两道，也没见他修出什么岔子来——对吧阿白？”
不知道为什么，白飞鸿总感觉眼前氛围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至于是哪里不对劲……
她皱着眉头，冥思苦想起来。
见她这样认真思考起来，花非花反倒轻笑出声。原本莫名有些凝重氛围随之一轻，他搁下手臂，撑着桌面坐直身子，用空出来手拉起快要滑下衣襟，开始谈起正经事来。
“我听说掌门有意让太华峰主收云梦泽为徒……你师父答应了吗？”
“这我不清楚。”见花非花正经了不少，白飞鸿眉头不知不觉松开了，“师父没有同我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
很少有人能看出希夷在想些什么。
他向来不爱与人说话，也很少对外界事物有什么反应，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白布蒙住了他双眼，让人连他究竟在看些什么都不知晓。有一次，她忍不住好奇，问了问蛮蛮知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得到只有比翼鸟充满鄙夷一瞥。
“你傻不傻。”蛮蛮看起来很想用自己仅有一只翅膀抽她一下，“都特意把自己眼睛蒙起来了，当然是什么都不想看啊。”
白飞鸿：“……”
蛮蛮说很有道理，是她傻了。
除掉这个小插曲，其他也和白飞鸿说没有两样。
对于云梦泽被送到了太华之山这件事，希夷反应十分淡漠。不，不如说，希夷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除了刚送到他面前时，希夷用自己灵力镇压了一次暴动龙血之外，他便没有再做任何事。
他照旧服药，发呆，一切都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仿佛并没有多出一条重伤龙来。连过问都不曾过问过一句，像是一个早早知晓了结局智者，对过程全然欠奉耐心。
如此一来，替云梦泽治伤和疏通经脉，倒都是白飞鸿活计。好在久病成医，白飞鸿不仅是一个极好医修，还因为前世经历，在这方面造诣甚至胜过了闻人歌本人。
要说对这件事最为不满……
“反倒是蛮蛮很生气。”白飞鸿不由得叹了口气，“我一直忙着照料云梦泽，师父又对此不管不问，蛮蛮点心因此断了供，它火大得不得了，还是我答应今天给它带很多点心小吃回去，它才勉强答应放过我。”
花非花闻言面色一肃：“那可真是大问题。”
确实。
白飞鸿默默想。
因为被断了点心，蛮蛮这几天看那条白龙眼神都很危险，一副要把它脑壳掀飞脑花嗦出来狠样……让人不由得开始思考，在她来之前，这么多年，这只比翼鸟到底和希夷是怎么过。
常晏晏看了看他们，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刚一张开口，云间月便从外面走了进来，于是她只好默默将未出口话咽了回去，在座位上端正坐好，准备开始今天乐理课。
……
……
……
乐理课结束之后，云间月将白飞鸿单独留了下来。姑射峰主看起来伤势未愈，身上犹带着龙特征，半边脸颊上攀着密密龙鳞。大约是因为保持龙形态，伤口恢复得会更快些。
“我那个小外甥怎么样，没给你添什么乱子吧？”
云间月为人素来爽（鲁）快（直），一上来便开门见山道出了来意。白飞鸿怔了一下，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事。”
她回忆着每次上药时白龙不声不响靠在她身旁样子，神色不由得柔和了一点。
就算触碰到他伤处，他也只是绷紧肌肉，从喉间发出忍耐呼吸声，却从不会对她露出攻击倾向。比起那些吱哩哇啦乱叫甚至动手攻击医修病人，可以说是非常配合模范病患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云梦泽是第一次完全龙化，还学不会怎么用龙发声器官说出人言，他总是很安静，只用那双金色眼瞳静静注视着她。久而久之，不仅不觉得可怕，反而让人莫名觉得……有几分乖巧。
“他挺……安分。没有给我添过乱子。”
“真吗？我不信。”云间月高高扬起一边眉毛来，“我们云家小龙崽子什么德性我清楚，一个个都是破坏狂，没一个省心东西。梦泽要是打坏了什么东西你尽管告诉我，不要替他瞒着，我会把账单寄给二姐，空桑家大业大，你不用替她省钱。”
白飞鸿有些哭笑不得：“真没有，我保证。要是有话我一定告诉云真人，好不好？”
“真没有？”云间月难以置信地将另一边眉毛也扬了起来，“怎么可能，他是我们云家叛徒吗？不对啊，明明龙血都浓厚成那样了……没道理啊，我像他这么大时候，去哪一家就砸哪家场子，不把整个山头犁一遍不算完……”
白飞鸿：“………………”
你说出来了，你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咳咳。”云间月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连忙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还没有问你，你之前打梦泽那一下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问题，她神情也严肃了一些。
“你知道龙逆鳞不能随便打吗？不，说起来，每条龙逆鳞位置都不一样，你怎么知道那里是梦泽逆鳞？”
白飞鸿怔了怔。
怎么知道……当然是云梦泽自己告诉她。
那还是他们认识不久之后事情了，那次他们一同去除妖，结果遇到了阴魔手下，那魔修也像阴魔一样，拥有蛊惑人心力量，云梦泽为了与他对抗，不得不选择龙化，为了防止自己被他蛊惑之后暴动伤人，特意在龙化之前将自己逆鳞所在告诉了白飞鸿。
幸运是，那名魔修完全敌不过龙化云梦泽，蛊惑也没有起效，这才让痛击龙逆鳞这事永远停留在了演练之中，没有真上演。
至于逆鳞不能随便打这件事，白飞鸿当然也很清楚。
“原来那是逆鳞吗？”前世事不好拿来说，她只好装傻，“我只是想着打那里能让人晕过去，也能让龙晕过去……原来我打到他逆鳞了吗？”
云间月叹了口气。
“算了，当我没有问过。”她顿了顿，又说，“逆鳞事非常重要，不可以对别人说，明白吗？”
“是。”白飞鸿面色一肃，低头承诺。
云间月头痛似揉了揉额角：“所以说带孩子这种事一点也不适合我……二姐脑子一定是有什么毛病，平时对迟明是那个样子也就罢了……居然还在过年前将梦泽送到昆仑墟来……年都不让他在家过吗？做得好像生怕梦泽会妨碍到迟明要把他赶走一样，也不怕梦泽会多想。”
虽然云间月说别人“脑子一定是有什么毛病”会让人很想问她一句“您真有资格这么说吗”……但若说是云夫人，她二姐，听起来便也就没了问题。
白飞鸿很想表示赞同，但是有其他事情吸引了她注意。
也是。
她忽然想起。
确实，快到了过年时候。